拥抱的温度没有让许昀昉冷静下来,反而逐渐滋生出一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愈加恐惧不安,彻底击碎了他挣扎着筑起的即将要溃败的高墙,让他头晕目眩,还伴着阵阵耳鸣。
“许老板,你怎么了?”余今喜轻声开口,声音放得很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可以和我说的。”
“今喜。”他颤栗着,一股强烈的崩溃感猛然涌上心头,让他下意识地松开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低声说道:“以后不要烦我了。”
他的话刻薄至极,就像那块突然磕在她小腿上的边缘锋利的石条,让她的感官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他好奇怪,他自已主动抱了过来,现在却说这么过分的话,她一点都不喜欢今晚的许老板。
余今喜微微一震,一股尴尬的热意直冲脑门,让她有些发懵,但很快就被她便压了下去。她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儿,消化下他有些过分的话,再缓缓抬起头,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些许难以掩饰的疏离:“许老板,晚安。”
她后退了几步,转身,步伐轻快却有些僵硬,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夜风轻拂,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许昀昉看着她的背影,绝望地松了口气,无力地屈身坐在了地上。
他对她也说了伤人的话,就像当初对高宸那样,对他身边亲近的所有人那样,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可他内心的烦躁和阴郁像无形的锁链,将他困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吞噬了他该有的理智,让他抗拒光亮,束手无策。
她被自已装出来的人模人样蒙蔽了双眼,所以总是对他笑嘻嘻的。今晚发现自已是个阴晴不定疯子,一定会远离他了吧?
远离他最好了,他这种连自我情绪都把握不住,极度敏感内耗的废物,就应该永远拘身于阴暗里。
许昀昉缓缓站起身,立在河边,眼神空洞黯淡,默然无声地任由夜风将他的思绪带向混沌的远方,向他诉说着遥远的过往。那些无法忘怀的记忆一层层叠加上来,让许昀昉无法摆脱。他窒息地闭上眼,记忆碎片像急流冲刷着他,一幕幕,一帧帧从眼前掠过。
自已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糟糕的呢?他记不清楚了。
是从前,父母拿他与许若骁作比较,批评他为什么不能和堂哥一样聪明努力的时候?是他努力学习仅仅想要得到一句肯定的夸奖,却总是徒劳,只能听见到他们冷漠的“下次继续努力”的时候?是初中因为瘦弱皮肤白,变声期晚,被嘲笑是“娘娘腔”的时候?还是被欺负了淋着雨回家和许际中告状,他批评自已小肚鸡肠,小题大做的时候?是他高中那三年像劳改犯一样被逼着从早学到晚,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时候?是高考成绩出来,许际中杜华黎斗志昂扬地为他填上一个让他”前途无限“的专业的时候?......
他好像生来就被左右着,从来没有快乐的资格,渴望的东西注定得不到,所以这些年来,他习惯了冷淡对待身边的一切,对什么都不在意。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再发现他的阴暗面,会受得了他。他阴郁,悲观,厌世,自私、敏感、内耗,像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注定要把光明吞噬殆尽。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低头看着眼前的平静的河面,仿佛看到漆黑的水面倒映出他空洞、麻木的模样,那一刻他甚至分不清,那是他,还是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影子。
*
余今喜因为许昀昉的话沮丧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和没事人似的去到昀安宠物店里给高芮上课。
她向来乐观得很,许老板虽然嘴是毒了一点,说了她不喜欢的话,可是和他之前给自已买酸奶,留蛋糕,送自已去医院,都说明他不是一个很差劲的人。而且不是她自以为是,她觉得许老板肯定没有真的很烦她,要真的烦她,之前相处的时候肯定就让自已“拱”得远远的了,不可能让自已死皮赖脸地天天去他店里的。而且他昨晚主动抱过来,肯定说明他不讨厌自已的。昨天晚上肯定是因为经历了什么事情,情绪不太好才这么和她说话的,肯定不是因为真的烦她。
昨天晚上她不应该去找他,他应该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自已可能打扰了他。
他喜欢安静,以后她在他面前少说几句话就行。
她在心里头头是道的一通分析,很快就把自已说服了。
季苹对她很难评,觉得她脑子缺根筋,人家都这么说了,她还自已说服自已,给那个什么老板找借口。
“恋爱脑。”她恨铁不成钢地给余今喜贴了个标签。
“恋爱脑”余今喜并没有被击垮,这几天给高芮上完课,她也不急着走,就乖乖坐在店里等许昀昉,不过都没等到。她也没有给他发微信,因为前几天的微信他都没回呢,高宸哥说过许老板有那种不爱回别人消息的坏毛病。
第三天早上,许昀昉终于推开了宠物店的玻璃门。还未走进去,他就看到余今喜正在店里,笑容甜甜地和范必成聊天。她一边弯腰轻轻抚摸着一只小狗,一边仰头认真地听着范必成,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那笑容落在他眼中,不知为何让他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绪。
他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迈了进去。
“许老板!”余今喜察觉到他的身影,直起身笑着抬头与他对视,眼睛里全是欣喜,像往常一样。
“许哥,你来啦。”范必成也笑道。
他僵了一下,低声道:“早上好。”说罢,就提着电脑飞快地往休息室去了,背影似乎有些慌乱。
余今喜的第六感告诉她许昀昉似乎下了决心要避开她。她能感觉到,他在刻意地保持距离。她刚踏进店门,就能看到他把自已关在休息间里,耳机一戴,沉浸在电脑屏幕前,专注于一行行代码中,甚至对身边人的话充耳不闻。偶尔他会走出来,但也是匆匆地穿过外间,径直钻进美容间,把自已埋在猫狗的美容工作里,表情冷淡漠然,像是要用这种方式隔开她,避开与她交谈。余今喜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又沮丧又生气,心里一分的退缩变成了八分。
不过没事,仅存的两分勇气也已经足够了,她可是余今喜,她余今喜从来不知道气馁两个字怎么写!怎么可能就此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