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京城以南的一个小村子里,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泥泞的小道上,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弯着腰,低声安抚着怀里大哭的小儿。
她是一名医女,怀中的小儿是她接诊的村民孩子。
她身上穿着粗布衣裳,衣角沾了尘土,但仍然难掩身姿的优美,那是经过风雨锤炼后自然而然显露出来的韵味。
然而,这个医女的脸上却蒙着一层面纱,只有露出的双眼清澈如水波,一道狰狞的烧伤疤痕在面纱下方若隐若现。
村民们远远看见她,无不摇头叹息。
她是跟随雷婆婆而来的医女,也是个绝世丑女,这在村子里已经无人不知。
雷婆婆是个年逾六旬的江湖游医,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到这个村子,为村民们的孩子们看病。每当这个时候,医女就在旁边打打下手,哄哄孩子,当一名助手。
“大夫,我头疼,娘说我发烧了。”一个小男孩揉着红通通的眼睛,被母亲牵着走到雷婆婆面前,小声地说道。
“来,小家伙,婆婆看看。”雷婆婆慈祥地笑着,温暖的手轻抚小男孩的额头,随后转头对一旁的医女道,“清歌,帮婆婆把药箱拿来。”
“好。”白清歌轻声应道,站起身来,双手迅速从药箱中取出一些草药,动作一丝不苟。
尽管她看上去安静温柔,但做起事来却利落果断。
旁边的村民们低声交谈,提到白清歌时,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怜惜的神色。
“唉,可惜了啊,长这么好的身段,脸上却毁了容。”一个老农摇着头道,语气中满是遗憾。
“是啊,不过她心肠倒好,孩子们都喜欢她。”另一个妇人说道,看着白清歌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白清歌的手总是那么温柔,即使再调皮的小孩在她怀里也会逐渐安静下来。
此刻,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正站在白清歌旁边,仰起小脸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清歌愣了愣,随即低声回答道:“我姓白,名叫清歌。”
小男孩天真的眼神里露出一丝疑惑:“清歌?我娘说,三年前死的那个妖妃也叫清歌呢,不过她是个绝世美人,你是个绝世丑女。”
男孩的母亲闻言脸色一变,急忙捂住他的嘴,对白清歌连连道歉:“姑娘,对不起啊,小孩子胡说八道。”
白清歌微微一笑,摇摇头,声音轻柔如风:“没关系,童言无忌。”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无奈和悲凉,但随即又被她压在心底。她知道村民们并非恶意,这样质朴善良的人们只不过无意中戳中了她的旧伤疤。
白清歌抬头望了望天色,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对雷婆婆说道:“婆婆,我去帮您提一壶茶。”
雷婆婆点了点头,注视着白清歌:“去吧,辛苦你了。”
白清歌提着一个空壶,走向村子里的简陋茶馆。茶馆的门板破旧不堪,屋檐下挂着一盏摇摇欲坠的灯笼。她走进去,对掌柜的说:“掌柜的,麻烦添一壶茶。”
掌柜的应了一声,拿起茶壶去后院烧水。白清歌则静静站在柜台边等候,不多时,耳边便传来茶馆里几位食客的交谈声。
“听说了吗,三年前摄政王死了以后,太后也疯了,被软禁在冷宫里。”一个中年男子压低声音说道,神情间带着几分兴奋,似乎皇家的丑事总是让百姓感到几分幸灾乐祸的快感。
“我也听说了,而且啊,陛下和那个妖妃和离后,妖妃很快就在江南惨死。啧啧,妖妃虽然美艳,但终究是祸水啊,最后还是死得凄惨。”另一个男子附和道。
“如今没了摄政王和太后,陛下大权在握,也该选妃立后了吧。听说这三年,后宫一直空悬,莫非陛下还忘不了那个妖妃?”
白清歌低垂着眉眼,安静地听着他们的闲聊,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已脸上的疤痕。那是三年前的大火留下的印记,也是她新生的象征。
她曾经是那个人人羡慕的绝世美人,是被帝王宠爱的妖妃,可如今,她只是一个村野医女,一个蒙着面纱的丑女。
掌柜的很快将茶壶添好水递给她,白清歌接过茶壶,微微颔首道谢,然后提着壶走出茶馆。她的步伐轻盈而稳健,仿佛这些闲言碎语从未在她心中留下任何痕迹,但只有她自已知道,那些旧日的回忆是如何如影随形。
当她回到村头的大树下时,雷婆婆正安静地为一个小女孩把脉。白清歌将茶壶放在一旁,为雷婆婆倒了一杯热茶,茶香氤氲在空气中,雷婆婆抬头对她笑了笑,目光中满是信任和疼惜。
“清歌,你也坐下歇会儿吧,今天忙了一天了。”雷婆婆轻声说道,招呼她到自已身旁。
白清歌点点头,顺从地在她身边坐下。她望着面前的这些孩子们,他们纯真的笑脸仿佛是她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她知道,尽管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站在高处俯瞰众生的女子,但她依然可以用自已的方式,去帮助这些需要她的人。
……
此时,萧景澜坐在一辆低调的马车里,恰好路过这个村子里。
他身旁仅带数人,微服简从,少了往日宫中繁文缛节的严肃。
每年初夏时节,便是白清歌的忌日,他都会去江南一趟。走走停停,似乎想找些什么,却又明知徒劳。
如今,他正从江南归来,在回京的路上。
日头落在小村庄外的泥土路上,散发出淡淡的热意,空气中浮动着新翻泥土的味道,还有那清新河水的微凉气息。
萧景澜低垂着眼,神色淡漠中透出几分疲倦。
马车后跟随的顾怀风正是江南人士,原本也不过是萧景澜的文臣之一,如今却已然成为他身边得力的心腹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