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慢慢地将桌上的咖啡杯往里推了推，给即将到来的谈话腾出一块干净的空间。
最近他睡眠不足，又在想这件事，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了许多。
但看见肖恩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强迫自已打起精神。
“叔叔。”
肖恩推门而入，神色中带着一丝紧张。
这种表情约翰见过太多次了。
从小时候肖恩打碎家里花瓶，到后来成立Napster，每次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要说，他总是这副纠结的模样。
约翰点点头：“坐。”
“这个……”肖恩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件，犹豫了一下，“叔叔，有个事跟你商量。”
“TTT的技术入股？”约翰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神色平静。
这话让肖恩一愣：“你已经知道了？”
“嗯。”约翰笑了笑，“最近这事，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肖恩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那太好了。”
他立刻来了精神，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沓打印纸：“这是他们的技术方案，我研究了很久，真的很厉害。比如这个分布式缓存机制……”
约翰看着侄子滔滔不绝地讲解着那些枯燥的技术细节，眼神逐渐变得恍惚。
思绪飘飞。
如果这份技术方案如此离谱——连霍洛维茨博士都说根本不可能实现——帕克为什么还要推动它？
刚刚肖恩提到的那几个技术点，确实有创新，但那也就是15%到20%的优化空间。
这根本无法兑现方案里承诺的那些指标。
股权增发方案肯定会失败。
那为什么……
帕克和肖恩还要继续推动这个注定失败的方案？
他们当然知道这份技术方案站不住脚，特别是帕克。
除非……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这份方案。
约翰的瞳孔微微收缩。
等等！
他突然捕捉到了一丝可能性。
Napster的股权结构：三个创始人各一票，大投资方两票，他拉来的早期投资人也有两票。
创始人拥有一票否决权。
如果单纯想要架空或罢免他，在法律和专业性上确实存在难度。
但是……
如果以技术入股为由呢？
首先，肖恩这个技术狂人看上去已经完全被新技术迷住了。
而且他主张与唱片公司合作的立场，也早就让肖恩不太认同。
其次，Hummer Winblad那两票完全掌握在帕克手里。
毕竟当初那1500万美元的投资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最后，那两个他邀请来的早期投资人……
如果他们也支持这份技术入股方案……
一旦他动用否决权，阻止方案通过。
帕克完全可以借机发起一个“不信任动议”。
到那时候，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大多数董事会成员恐怕都会倾向于支持帕克，表决罢免他或者要求他辞职。
约翰的瞳孔缩得更小了。
原来如此！
这就是帕克的真实目的！
他根本不在乎那个技术方案能不能实现，那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引子。
重要的是……让自已主动否决这个方案。
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帕克宁愿把技术方案弄得如此离谱也要强行推动。
因为他要的就是一个让自已“不得不”否决的方案。
这是一个局！
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叔叔？叔叔？”肖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这才发现，肖恩已经讲完了，正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回应。
“这个提案，”约翰故作随意地问道，“是帕克提出来的吗？”
肖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仿佛在回忆什么。
“嗯……是的，是帕克……”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肖恩的表情明显有些犹豫。
约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看来事情还不像自已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更重要的问题是：肖恩是被蒙在鼓里，还是主动参与了这个计划？
约翰正思考着怎么试探，肖恩已经拿出了一份股权增发的日程表。
“叔叔，这件事最好尽快决定，”他说，“投资人那边都等着呢。”
约翰看着侄子的神色，突然灵机一动。
“唔，”他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你觉得我们该怎么推进这件事？”
果然，肖恩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呃……帕克说……”
约翰目光一闪，看来帕克确实是计划的主导者。
“是帕克全权负责这件事？”他继续试探道。
“其实主要是塞妮娅……”
肖恩说到这个名字，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叔叔你不知道，她可太厉害了！不光懂技术，还特别懂游戏开发。我们前两天还在讨论暗黑2的设计理念，她对游戏引擎的理解简直惊为天人……”
约翰看着侄子突然变得神采飞扬的样子，一时有些发愣。
这还是他那个只知道死磕代码的侄子吗？
突然，他想起前年感恩节的场景。
那天全家聚餐，肖恩一脸郁闷地说自已被女朋友赶出了公寓。
大家正想安慰他，结果这小子却只顾着埋怨自已的电脑被摔坏了，最爱的CD被弄丢了。
当时全家人面面相觑：你女朋友都没了，你就关心这个？
现在看着肖恩滔滔不绝地讲着塞妮娅有多厉害，约翰心中五味杂陈。
看来帕克这招用得真是高明。
找了个懂技术又懂游戏的高中女生，这不是直接戳中了肖恩的死穴吗？
等等，高中女生？懂游戏？
约翰在心里默默吐槽：现在的高中女生会对那玩意感兴趣？
明显是在投你所好啊，傻小子。
不过话说回来……
这个塞妮娅，这个神秘的X，到底是什么来头？
能让技术宅肖恩如此神魂颠倒。
帕克又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人物的？
约翰看着肖恩滔滔不绝的样子，心中暗自叹息。
表面上看，只要自已不轻易动用否决权，帕克的这个局就构不成威胁。
甚至当这份所谓的技术方案暴雷时，公司还能反过来起诉TTT，起诉帕克和那个塞妮娅。
但是……
公司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份技术入股方案明显是有东西的，而且它的股权增发是按季度来衡量的。
显然，开始一两个季度不会出问题，不会暴雷。
但公司就这样被拖住了。
现在可是Napster发展的关键时期啊！
规模已经做到了业内垄断的地步，
缺的就是把“盗版”这顶帽子摘掉，让公司在大众眼里不再是一个不正规的网站。
应该竭尽全力去攻克唱片公司那关，而不是在这里内耗。
这份技术协议，很可能会让公司错过最关键的机会。
他看着眼前满脸期待的肖恩，心中又是一叹。
这可是你的公司啊，小子。
上点心行不行？
“这个方案……”约翰斟酌着开口，“初步看还不错，不过让我再考虑考虑细节。”
“好的好的！”肖恩如释重负，站起身准备离开。
望着侄子的背影，约翰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事要说有什么利好消息的话，大概就是他那位整天担心肖恩性取向问题的哥哥，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等肖恩离开后，约翰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杰夫。”他按下内线电话。
助手很快推门而入。
“两件事，都很急。”
约翰的手指快速地敲击着桌面，“第一，马上联系雷德伍德调查公司，让他们查一个叫塞妮娅的女孩。要快，不惜一切代价。”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第二件事，立刻给我约BMG的大卫·蒙代尔，就说……就说我手上有一份能彻底改变数字音乐格局的方案。对，一定要用这个说法。”
“还有，”他补充道，“让司机把车准备好，我要亲自送这份传真过去。”
助手愣了一下：“范宁先生，现在是晚上七点……”
“所以我说急。”约翰站起身，抓起西装外套，“让蒙代尔在办公室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