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流云睁开了眼睛。
她不知道自已究竟睡了多久,只觉得那欲裂的头痛终于停止,眼神也逐渐清明。
自已的魂魄更是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适。
她略微颤抖地抬起自已的手,端详自已的手掌,已不再透明,甚至极具生机。
她环顾四周,是熟悉的清和宫,然而,在黑色的床幔后,却躺着昏迷不醒的南宫明烛。
他胸口处被包裹得像个粽子,也不知是谁的手笔,伤口处微微沁出血来,俊美的面容苍白无比,双眼紧闭。
她心中陡然一惊,在那一刻,仿佛沉到了谷底。
这是……怎么回事?
幽幽燃起的檀香遮住了满屋子的血腥味,宫外天色渐沉,日薄西山。
“月姑娘,你可终于醒了。”
凌朝眠在一旁守着,月白色的衣袍上面沾有点点血迹,见她终于苏醒,松了一口气。
她神情凝重道:“他的伤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以及,我的魂魄是怎么恢复的?”
闻言,凌朝眠这才觉察到自已身上有血迹,道:“……这是他的血,不是我的。”
而后,凌朝眠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了月流云。
说完之后,凌朝眠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回忆到什么往事一样,小声嘟囔道:
“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但是很多时候……是真的挺可靠的。”
当年,如果不是他,凌朝眠可能会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待他的,要么是老国师惨无人道的折磨,要么……就是他的自戕。
他抬眼望向月流云,却见她脸色“唰——”地白了,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好半天,她才艰难地开口说道:“毒性被催化,他……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凌朝眠担心地看了一眼南宫明烛,却又轻声安慰她,道:“那个什么系统说过,他会想办法救他的。”
月流云问道:“他早就知道他体内的毒性会让他活不了多久,是吗?”
凌朝眠道:“……是。”
月流云沉默了。
她不知道自已内心究竟是何种滋味。
她原本以为的脆弱联盟、不牢靠的朋友关系、那一点点虚幻的好感……竟直接能让他以命相救。
月流云有些茫然道:“我现在是不是……欠他一条命?”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忽而间,一个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有些虚弱,却让月流云心头一颤。
她蓦然回头,正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的眼神,他苍白而干涸的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眉眼间的神情和往常无异。
不知为何,她眼眶倏然红了,却被她很快掩饰了过去,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正常。
凌朝眠见他醒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道:“唉,你们俩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醒了就好。”
“天色已晚,我该走了,你俩先聊吧,宫人们在外守着,有什么事及时传召就行了。”
说完之后,凌朝眠很识趣地离开了。
这三日宫中又乱成了一锅粥,在外人看来,皇帝陛下又又又遭人行刺,还是在国师眼皮子底下遇袭,幸亏侍卫风宁及时赶到(演这场戏),这才又又又保住了陛下的一条命。
没有宣王处理,折子堆积如山,宫女太监还有侍卫们,个个议论纷纷,长公主都进天牢了,还有谁会胆大包天行刺陛下。
妃嫔们纷纷跪在外头,哭得跟真的似的,最后被凌朝眠“以扰乱皇上清静”为由赶了回去。
太后叶昭希也来过一次,但好像看起来比“被刺”的皇帝更害怕,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象征性的话就离开了。
南宫明烛伤得比上次还要重,毒性发作、心脉受损再加上失血过多,本来没有那么容易醒的,幸亏有静檀给力,再加上自已的确生命力顽强,他才不至于当场嗝屁。
清和宫内,自窗棂外泄出的那一两抹黄昏的烟霞默默消逝。
月流云凝视着他苍白而虚弱的面容,恍惚间看到了那个在牢房中早已没了往日生机的男子,心里忽而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她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你如果不救我,你的毒性不会这么快发作,你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活。”
南宫明烛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着,或许是因为疼痛,他的额头沁满了冷汗,却依旧露出一个笑容,故作遗憾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些感谢我的话呢,可真是让人失望啊……”
月流云轻声道:“……谢谢你。”
“怎么谢?”他挑眉道。
月流云定定地望着他,语气很缓慢,却异常坚定,道:“我会拼尽全力救你,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更何况是关乎性命的恩情。
南宫明烛道:“所以你看,我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已。”
“所以……别再说什么,如果我不救你这种话了,也别再说,你对我有所亏欠。”
“月流云,你不欠任何人的。”
你不欠任何人的。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地方,莫名让她觉得心下一暖,眼眶再次涌起热潮,又被她狠狠压下。
这么多年来,她原本以为她可以逃离原生家庭,她一边厌恶着父母的束缚,一边却又因他们而感到愧疚。
想要逃离,可内心潜存的良知却让她无法割舍。
可她明明……就不欠任何人的。
月流云深吸一口气,甩开那些思绪,努力保持着理智,说道:
“以你的聪明,你应该想过,如果我消失了,系统应该会找另外的人来替代我。”
“……然后,自然会有人来救你,你就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所以,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决定?
她只是……想不通而已。
明明站在他的角度去看待利益,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
晚风轻起,宫人们怕皇帝受凉,关掉了门窗,悉心点好烛火,随即又退回到了门外,恭敬地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