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市街,云客斋。
“小二,你家掌柜的现在何处?”
正招呼客人的小二回头一瞧,发现来人是秦五,忙陪笑道:
“哟,官爷,我家掌柜的在后院呢!您雅座喝茶稍待,小的马上去给您请。”
小二从前厅一溜烟儿小跑,穿过廊亭,跑进一处种满花草的小院。
“掌柜的,掌柜的。”
角落花丛中冒出一颗头,张尘安小声呵斥道:
“嚷什么?我今晨交代你的,全忘光了是吧?”
小二连连摇头道:
“小的不敢,是大堂,县衙秦捕快来了。”
“秦五?”
小二点头如捣蒜,张尘安站起身,拍了拍手中的泥土,从花丛中走了出来,指了指里屋道:
“让小姐把人看好”
随后大步朝大堂走去,秦五来了,多半是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果然,江春寒带话给他,说已经找到那夜偷盗胡百财的贼人踪迹,让他速去县衙。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云客斋,秦五上马,张尘安想起什么,回头吩咐小二道:
“备好食水,若是后院的客人醒了,立刻派人来县衙寻我。”
不知喝了几盏茶,江春寒才看见张尘安出现在县衙门口,一只脚刚踏进门就大声喊道:
“江捕头,怎的不上云客斋?”
江春寒起身,一边抬手引他向右侧廊亭架阁库方向走去一边说道:
“事关机密,茶楼人多耳杂,不是说话之地。我们查到,那夜进入胡百财房间之人,很有可能是附近山头的强盗。”
张尘安诧异道:
“强盗?这么多年,未曾听说附近有强盗横行。”
江春寒点了点头,在架阁库登记册上签了字,带着张尘安进入库中,才又说道:
“据周围百姓所说,这伙强盗大约在年节前后才落脚于城外天绝山。”
他在架子上抽出一份卷宗递给张尘安,示意他打开看看。
看到内容,张尘安惊讶道:
“这是十六年前,清一师太助青川县击退强盗的卷宗,当时强盗的老巢,居然也在天绝山!”
“正是”
江春寒抽回档案,又递给他一份记录强盗案后,没有归案的人犯名单。
张尘安指着名单上一个名字问道:
“这个胡起玄,和当年那个强盗头子胡忠全是父子关系?”
闻言,江春寒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不愧是青川县的智囊,这两人确是父子关系,不过自那以后,这个胡起玄就彻底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
张尘安看着江春寒,猜到他想说什么,接话道:
“你是想说,这个假洋鬼子胡百财有可能是当年逃走的胡起玄。”
江春寒没有回答,只从怀中取出一把弯刀。这把弯刀,刀身长两指,雕刻星纹,出鞘时刀刃寒气逼人。
张尘安接过刀,仔细观察后道:
“这把刀,从铸造工艺上看,有些年头了。”
“这是在胡百财的货船上发现的,裹了锦缎,置于机关匣中,如此重视,定是十分珍视的东西。”
忽地,张尘安眼睛一亮,问道:
“你去他货船了?发现我的银票了吗?”
“没有,那货船上只有两个真洋鬼子。”
“江捕头,你今天叫我过来,怕不只是看这些东西吧?”
江春寒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我想请青川县智囊,随我上天绝山走一趟。”
张尘安赶忙将弯刀还给他,略带自嘲的说道:
“你是知道我的,手无缚鸡之力,胆小怕事,爱财如命,那种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儿就别捎上我了吧!”
说话间,他逃也似地向门口走去。
“既然如此,我忽然想去和知县大人说一说,这赖麻子看到的贼人到底是从天字几号房的窗户逃走的,到时候那姑娘坐实了帮凶的罪名,又会被抓回牢里,可怜哟!”
闻言,张尘安脚下一滞,回头看向江春寒的眼神颇为幽怨。
“江捕头,这可不是君子之风!”
“我又不是君子”
江春寒说话间已走到门口,悄声对张尘安说道:
“那天绝山,我昨夜已经去探过一次,发现他们的巡防并不似普通盗匪。今夜再探,我们在远处观察即可,绝不让你涉险,若能摸清他们的巡防特点,日后县衙派兵剿匪,定可将他们一网打尽。还有,如果你愿同往,以后这架阁库的卷宗,都能查阅。”
张尘安被人捏住七寸,只能答应上山。
出了架阁库,江春寒昂首阔步的走在前面,张尘安垂头丧气跟在后面。
到县衙门口,江春寒站定,张尘安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返回来说道:
“江捕头,我给你卖命,总得有点好处吧?”
江春寒眯起眼看着他道:
“要钱?没有!”
“我这次不要钱,你把凌姑娘的佩剑还给我。”
江春寒向一旁的衙役招了招手,那衙役忙递上来一个木匣,他打开匣子对张尘安道:
“早就备好了!”
匣中是一把银色长剑,剑柄上雕祥云纹,镶宝石数颗,精美非常。
张尘安心中感叹,此剑竟与清一师太的踏雪剑有几分相似,看来江湖传言非虚。
回去的路上,张尘安细细回想了整个案件,如果说胡百财真的是当年逃走的胡起玄,那他再次回到青川县的目的是什么?那夜从天字二号房逃走的贼人,又是如何从天字一号房带走胡百财的度牒?难道他会穿墙术?
思及此处,他想再去缘来客栈查探一番,却听身后有人唤他
“兄长”
“若若,你怎么来了?”来人是张尘安师父的独女徐若若。
“凌姐姐醒了,刘妈妈正伺候她沐浴更衣,楼里忙碌,只能我来寻你。”
张尘安忙接过她手里的物什道:
“身子柔弱,不要到处乱跑。”
她指着他怀里的木匣问道:
“这是什么?”
“凌姑娘的佩剑”
若若眼中流露出羡慕神色,张尘安见她这样的神情,着实有些后悔,他不该将凌霜带回云客斋。
若若母亲意外早产,她出生时不到八个月,有先天不足之症。这些年,前前后后换了多少大夫,身体也不见起色,每隔几个月就要大病一场。因此,张尘安从不让她操劳,连教书先生也是请至家中,避免她风吹雨淋。
如今,让她见了凌霜那样潇洒恣意的江湖女子,怕又要难过伤心了。
“若若,兄长就算寻遍天下,也会为你找到良方,治好身体,你切莫思虑过多。”
徐若若微微一笑说道:
“兄长,我出门时见凌姑娘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再不回去,人怕是要离开了。”
两人匆忙回到云客斋,张尘安端着木匣踱到凌霜居住的小院,他今夜同江春寒上天绝山,前途未知,平安归来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若若有这间茶楼,余生吃穿不愁。凌霜就不同了,她自小在踏雪峰上习武,不懂这世道艰险,又被她师父教的执拗不知变通,往后的路,实在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