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衙大牢的张尘安,左手拎着水壶,右手提着食盒,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看守似乎与他十分熟络,满脸堆笑地引着他往里走。他将东西放在那些看守平时吃饭的桌子上,又用衣袖拂了拂两根板凳上的灰尘,刚坐下来,就看见身旁那看守也准备落座。
“啪”的一声脆响,那木桌几乎要被他拍碎,引得犯人纷纷侧目,看守也被吓了一跳,慌忙四下张望,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犯人要逃狱,回身看见张尘安正瞪着他,忙问道:
“张公子,小的哪里得罪了您啊!”
张尘安见他如此没眼色,定不是个聪明人,他指着牢里的凌霜说道:
“快把那姑娘请出来”
这个要求显然令看守十分为难,他虽知晓张尘安与衙门的关系,也常从他手中捞点好处,但若走失杀人重犯,只怕他这颗项上人头难以保全,孰轻孰重,自是掂量的清。
见看守站在原地,面露难色,张尘安如何猜不透他心中所想,缓缓开口道:
“此女乃是踏雪剑清一师太的高徒,要不是为证清白,这小小牢门怎能留她,你莫多言,速速将人请出来。”
看守听了此话,竟也不再犹豫,开了牢门,请人出来。
原来,清一师太的侠名,在江湖流传甚广,武学造诣之高暂且不论,单说她当年为救青川县百姓,孤身潜入强盗老巢,擒住为首之人以换得强盗之流退出青川县城这一侠义之举,就值得被后世敬仰。而这看守,自然也是得益于清一师太的大义才苟活至今。
凌霜不知这其中渊源,只觉此时污名加身,不该在人前报出师门,心下有些恼他。又恐他有什么要紧的线索,于是出了牢门在桌前落座,却不作声。
张尘安迫不及待的将装水的葫芦放在她面前,又打开食盒,将菜肴一一摆放在桌面上说道:
“不知姑娘喜欢什么,便自作主张,随意买了几个小菜。”
“多谢”
张尘安见她脸色不似之前柔和,心下了然。
“在下知道姑娘是不想连累师门名誉受损,才不愿向官府透露身份,既如此,昨夜事发,为何不连夜离开?”
凌霜抬头看向他,良久才开口道:
“公子也认为,是我杀了那人?”
张尘安摇了摇头收回目光,拿起筷子给她夹菜,温声说道:
“现如今,疑点颇多,却没有十分有力的证据为你证明,若要此案真相大白,还需凌姑娘将昨夜之事仔细说与在下。”
凌霜闻言轻声叹气,昨日,她下山寻师,因此前从未出过门,又不懂舆图,迷了路。在路人的指引下,几经辗转才赶在宵禁之前到了青川县,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半夜,意识朦胧间,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刺鼻难闻的味道,那味道不止难闻,还令人头痛难忍,实在难以入眠,便起身寻找那味道来源。
“我打开柜子,里面什么也没有,但味道确实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原想下楼找店小二换一间房,谁知,路过隔壁那间房时,刚才的味道更浓烈了。于是,我便走了进去,想一探究竟。”
张尘安听到此处,十分疑惑的问道:
“一号房没有栓门?”
凌霜低下了头,轻声说:
“当时房内那人气息微弱,我情急之下才运行真气打开了门。”
张尘安大为震惊,原本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戌时,现在却被告知亥时二刻那人还一息尚存,并且,如果凌霜进去之前门是反锁的,凶手又是如何离开的呢?他追问道:
“之后呢?”
“推门进去之后,那人的气息便消失了,我入内室查看,床上被子凌乱,却没有人。那个房间气味最浓处,亦是那个柜子。”
张尘安心里已经猜到十之七八,接过她的话说道:
“于是你打开了柜子,发现里面那个坐着的人,以为他故意避息引你过去,当即拔剑相对。”
凌霜听他描述如临其境,心下佩服,点点头道:
“确实如此,但还有一点十分怪异,那柜门打开以后,他的眼里立时流出了血泪,之前柜子里那种奇怪的味道也消散了。”
张尘安协助县衙办案三年有余,也看过不少卷宗,这般离奇古怪的事还真是第一次见,不过,他从不信鬼神,相信凡事必有因果,一定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既如此,你且耐心等待,我定赶在堂审之前,找到证据。”
另一边,江春寒翻身上马正要去春风楼查找线索,忽听背后马蹄声急急而来,回头一看,是他昨夜派去码头看管胡百财船只的秦五。
“大人,码头抓住一个名叫赖麻子的汉子,在胡百财租的客船附近鬼鬼祟祟的,我们从他身上还搜出了胡百财的度牒。”
江春寒松了一口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问道:
“只有度牒?”
“是”
“此人现在何处?”
“还在码头,已近巳时,街上民众越来越多,小的只能将他就地关押。”
江春寒看着秦五赞赏的点点头,随后拍马往码头方向去了。
青川码头
“大人,饶命啊!大人,小人真的没有杀人。”
跪在地上的赖麻子不住的磕头
江春寒将手里胡百财的度牒扔到他面前,大声喝问
“老实说,这个海关度牒从哪儿来的?”
赖麻子吓得一哆嗦,牙齿不住打颤,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回,回大人,小的,小的昨夜路过善和巷,见一人鬼鬼祟祟,从二楼窗户上翻下来,怕是歹人作祟,想跟上去一探究竟,却在城墙边上发现那人与其同伙汇合,一行七人有余,小的打不过,只能折返回去,这个度牒,就是在那人落地之处发现的。”
江春寒思忖片刻问道:
“几时?”
赖麻子挠了挠头,眼珠子转了又转,似乎很难想起,忽又笃定的说道:
“看见歹人应是亥时一刻,折返回来应是亥时三刻”
江春寒颇有些不信,记这么清楚,怕不是胡乱编造,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问道:
“怎的如此确定?”
赖麻子直起身来,怯怯的说道:
“那人跳下来之前更声刚歇,小的当时听到打更声被吓了一大跳,所以记得清楚,而跟踪他那条路是我平日惯走的,也知道大致需要多长时间。”
这样听来,倒有几分真切了。
江春寒思量片刻,吩咐手下道:
“将人先带去善和巷验证痕迹,查明贼人逃跑路线之后,定要赶在午时之前押送至县衙。”
“遵命”
江春寒没有回县衙的打算,他带着秦五跳上了胡百财的客船。
找到人证并不足以脱罪,但至少能让无辜之人免受皮肉之苦,眼下,还需到胡百财的货船上走一趟,或有线索可寻。
海风拂面,秦五看着前方负手而立站在船头的江春寒,不解的问道:
“大人,既已知晓昨夜还有一伙贼人与此事有关,为何……”
“你是想问,我为何不立刻派人去追踪?”
秦五拱手道:
“小的不敢质疑大人的决定,只是,让他们察觉到危险,怕很难再寻到踪迹了。”
江春寒没有回应他,看着远处平静无波的水面道:
“风雨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