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住所处,竟意外的冷清,门是半掩着的,轻轻一推,倒是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好似抱怨我的蛮力,弄疼了它这一身的老胳膊老腿。
“你来了。”小嬴政外穿着我当时送他的衣裳,里面虽穿着棉衣,看着却也是十分单薄。
他站在房门前的屋檐下,像似赏景,但院子里早已是枯木残枝,昔日他要每日耕作的土地也结了一层薄霜。
他的脊背是那样直,好似吹不倒的西柳,羸弱中撑起一份坚强,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眼底平静如水,只是淡淡的望着我来的方向。
面对他敲定结局肯定句一般的问话,我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回答。
只是踩在枯叶之上,一步一步的走到台阶下,望着他,又转身望了一眼院中,说“要回秦国了吗?”
“嗯。”从他喉间轻轻发出,竟有些微颤。
毕竟他现在还不知道,回到秦国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给。”我转过身,将手中的纸袋递到他面前,还是个小孩子,身高蹿的倒挺高,一段时间不见,五官倒也是越发的精致,历史上记载的秦始王嬴政,可是个实打实的大美男。
倒是没写他眼底的妖娆,活脱脱一个未成精的男妲已。
“糖葫芦?”他接过纸袋,从里面取出糖葫芦,半信半疑的问我,眉间微蹙,也只是转瞬即逝。
“苦了这么久,也该甜一甜了,就当给新的一年,讨个好彩头吧。”我朝他笑了笑,伸手遮住正午的旭日,让阳光从指缝中溜出。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我的手,嘴角轻轻衔着笑,下一秒嘴边挂满了蜜渣。
历史上记载,是吕不韦花费大量精力与金钱将赵姬母子接回秦国。
但其实不然。
赵姬在同嬴政来赵国的路上便消失不见,好在赵国真正想要的也不是个女舞姬,便没有深究。
倘若这个节骨眼,吕不韦突然将赵姬变出来,无不疑是在给自已挖坑,他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朝臣,自然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古人是信占卜这一卦的,更何况是坐了君王位子的古人。公元前251年腊月二十七,嬴政做了一个梦。
他进入了他曾祖父——嬴稷的梦中。
嬴稷虽说年岁已高,但在整个秦国,话语权还是大过他那个窝囊儿子。
嬴稷醒来后,向太卜咨询,得知梦中孩童已经诞生。
嬴稷随即询问安国君有无年龄与梦中孩子相仿的子孙,他的儿子嬴异人告诉他,远在赵国的嬴政正是这个年纪。
于是,嬴稷下令,命人将嬴政接回来,因为他相信嬴政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秦国的。
正巧也是新旧交替的时日,秦国上下的人更是深信不疑,个个认为嬴政就是所谓的天子。
“你,同我,一齐回去吧。”他将糖葫芦吃完,竹签塞回纸袋中,语气似微风细雨绵绵,散在空中没有力气。
侧过头来望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托了托下巴,思量片刻,对上嬴政那双捉摸不透却还不算腹黑的眼睛,爽快的答应了。
即刻,他眼底的阴暗化为一团雾气,给那双眸子添了些暖,我都能从他眼底看见我自已的倒影。
好一双桃花眼啊,这眸子,以后不知还要祸害多少姑娘。
我在心底想。
从嬴政那里出来,总觉得夜里好似有几双眼睛盯着,倘若是平常,黑天是没什么特别的,但今夜总觉得格外渗人。
我拍了拍自已的脸,深呼一口气,接着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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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小殿下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
同为郊外,但这间屋子却比嬴政住的好上十几倍,屋内烛火不灭,照的温暖,门内最里面,放着一个檀香木所制的榻子,榻上铺着狐皮,榻下又放着一个暖炉,榻上闭眼躺着一个身穿墨绿色服制的美人。
鼻尖生有淡淡的一颗痣,略显消瘦的下巴,眼尾上挑混着墨色的眼线,眼睛半睁半闭,又或是被浓厚的睫毛盖住了眼底脉脉。
整个人侧躺在榻上,一只手轻轻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也没空着,伸手靠近暖炉取着暖。
“好久不来一次,开口倒先说别的事。”听到来人的话,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慢慢从榻上起身,双手支在榻的两旁,看着半跪在离自已二十公分左右的一个人。
不禁嗔笑出声,“这里又没别人,收起你那假惺惺的一套吧~”
话毕,半跪着的人才缓缓起身,抬起头来仔细那么一瞧,才发现此人身高八尺左右,虽说长得称不上什么标致,但被棉衣包裹住的好身材,还是衬得他线条丰满,浑身散发着藏在阴暗处的狠戾。
“娘娘,就不担心吗?”男人快步上前,坐到榻上,一只手将女人揽进怀中,另一只手摆了摆袖,从袖里探出一只手,轻车熟路的握住女子的一只手。
“秦庄襄王什么脾性你可是比我还清楚,我那儿子来到赵国之后,你也是亲眼瞧过他的境况的,即便出现了女子,想必也只是个寻常人家,我有何可担心的?”
女子窝进那人怀里,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从下至上的看着男人,两个人的鼻尖近在咫尺却未触碰,互相呼出的热气倒是暖了彼此的身子……
据历史记载,赵姬曾是吕不韦的妾室,婚后不久,有次吕不韦受召去秦宫内,酒宴之上,命赵姬给嬴异人跳了段舞,深受嬴异人所爱,至此纳入宫中,次年生下一子。
世人都骂吕不韦的心狠,连自已的妾室都可以拱手让人,只为成全自已的雄心。
其实不然,当吕不韦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他是坚决反对。
因为此事还和赵姬冷战过一段时日,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终究是狠不下心,又主动找赵姬求了和。
本以为去宫中献舞一事也能就此罢休,没曾想一番风雨过后,赵姬再次提起此事,甚至一再语塞哽咽。
吕不韦之所以最后答应,也是因她的一句“我想正大光明当你的妻,而不是永远被压一头的妾室。”
可脚下的棋越走越乱,他们不仅对外隐瞒了真正的关系,甚至吕不韦在听到赵姬给嬴异人生下一子之后,他的快乐反倒是比痛苦要多。
他也想恨,然后彻底一点,和眼前的这个女人来个了断,但奈何被拿住心的人不配斗,甘心沦为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