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将自已内心的冲动压制下去。
走到他旁边,他又拍了拍手,将自已的裙摆往一边的石面上铺展开,示意我坐上去。
人嘛,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明明理智告诉我不可以,但我就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垂了垂眸,便坐在了他身边。
“你能来,我很高兴。”
他望着河面,声音轻轻的,被风裹挟着,反而很温柔。
上次他说,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这次他说,你能来,我很高兴。
他作为一代君王,就这么容易被满足吗?
“天子,我去兵部处还召令牌,当班的人,让我先来找天子,得到批准。”
我选择避重就轻,故意不回答他的问题,不然的话,我只会越陷越深。
“陪我待一会儿吧。”他依旧望着河面,好像刚才我说的话似情侣之间没营养的吐槽,无伤大雅。
我盯着手里的召令牌,咬了咬唇,“好。”
“天子,今天是1月27日吗?”
我顺着他的眼光,也望向河面。
因为回暖,河面已经开始解冻,但还是有些点点碎碎的冰碴,没有目的的飘在河面各个角,死气沉沉,没有任何活气的样子。
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倒是这河水挺清亮,我们俩坐在一起的身影被倒映在了河面上,时不时有些小浮游生物,把河面泛起点点涟漪,我和嬴政的模样也被推散开,变得像哈哈镜里的人。
我听见自已身旁传来一声轻笑,他今天好像心情很好,说话也有了温度。
“是。”
“那从明天开始,你就十八岁啦!”
“祝你生日快乐!”
“?”
我垂眸望向河面,能够看到他的身体微微一僵,刚刚还带着笑的脸庞突然沉色。
他转头,面带疑惑的看向我,微微张开嘴巴,又紧闭上了。
公元前259年1月27日,嬴政出生了。
公元前241年1月27日,是嬴政十八岁的生日。
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已的出生感到高兴,这也是我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在以后的漫漫长日,陪他挨过一个又一个思念的夜晚。
“你快看,在那,有鱼,这也有!”
我偏头看了他一眼,听到河面上有吐泡泡的声音,然后看到青绿色的河面里面有点点红色,游得很快。
但只要有一点红出现了,就会断断续续的出来很多,本来一开始我还不确定是不是鱼,看到越来越多红色,金色浮于水之中,兴奋的拍着嬴政的胳膊。
他垂眸看了看自已胳膊上的手,顺着我指的方向去看。
“你喜欢鱼?”
“也不全是啊,只是你看到它们很有活力的在水里游着,也会感觉到有活力吧。”
“所以,你也要好好活着……”
最后一句话,我在心里默默的给嬴政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活着,实现你的雄心大志。
不知是谁先乱了心,壮了胆子,本来两个人坐的好好的,突然指尖传来一点温热,接着是心尖传来的酥痒感。
我低下头,听着砰砰的跳声,耳朵红了。
“召令牌,后天再去还吧。”
于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又回了樊家,临走前,嬴政把上次未送出手的玉簪子又交到我手中,这次,我没有拒绝。
晚上躺在床上,有些纳闷的捶被子。
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又稀里糊涂的被他牵着走了,三天之后,不能再拖了!
三天之后,二月的第一天,我在房间打扮了一下,看了一眼那个玉簪子,将它戴到了头上。
进宫直接去了兵部处,当班的人收到了天子的批准,看到我来归还召令牌,说了一句放这儿就行了。
我点点头,行谢礼之后就走出了兵部处。
走出十几步,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喊住了我。
“樊小姐,请留步。”
有些熟悉,这声音娇娇的,却透着一些因为生病而导致的沙哑无力。
我转身,站在我正前方两步距离的,只有李眠一个人。
有些日子没见,她好像病情并没有好转,倒显得更加虚弱了。
身子瘦的有些过分,背微微弓着,时不时要用袖口掩面,闷闷咳嗽。
已经不是上次听见的那种干咳声了,而是有些黏连感,每听一声,总感觉她会咳出血来,面露难色,眉头紧锁,很是难受。
“李公主?有什么事吗?”
我和她无冤无仇,如果非要说些什么事,就是和嬴政有关。
李眠今天和赵姬一同吃饭的时候,本来吃的好好的,但吃到一半,吕不韦来了。
吕不韦听到李眠在饭桌上几次忍不住咳嗽,就说依她现在的身体来看,恐怕难与嬴政完婚。
又说前几日看到樊小姐和天子一同坐到后院河面台阶上,有说有笑。
赵姬也在一旁附和,本来很是看好你和天子的事情,但你这身体啊,多少有些不争气。
听的李眠心里有些难过,狠狠地捶着自已的胸口,恨不得把所有想要咳嗽的欲望都砸进肚子里。
吕不韦见李眠咳嗽一直没停歇,便取下桌子中间的青铜碗,又拿过铜壶,替她倒水。
李眠怨自已的身体不争气,但更多是悲凉,笑自已,明明清楚的明白赵姬和吕不韦是利用自已,但就刚刚的举动,又在心里默默感动。
吃过饭后,吕不韦又说,好在那个樊芷若今天就要归还召令牌,以后也不能自由出入宫内,算是放心了。
所以李眠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她想求求樊芷若,能不能在她死之前都不要来打扰她和天子了,反正自已也活不长。
“樊小姐……咳咳……我想求你……”
吃完这顿饭,李眠只觉得自已好像咳嗽的更厉害了,每一下都像有个钝刀在粗鲁的喇自已的嗓子,生疼的很。
一句话愣是咳嗽了半天也没说完,倒是口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血味儿。
我看她咳得实在难受,而且她身边也没有一个人跟着,再加上我俩现在待的地方,正好属于迎风口。
便上前扶住她,想要带她到最近的闲亭里坐下,总比这样四周无遮挡的任着风吹强。
“咱先坐下再说。”
李眠确实很娇小很瘦弱,我一个胳膊揽上她的肩,还能余下三分之一,而且碰到她的肩膀头,感觉没有肉一样,全是骨头,很是硌手。
我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看她不肯迈开脚步,我就有些强硬的收紧臂怀,带着她走。
刚开始走的时候,李眠的咳嗽声确实小了不少,可没十秒钟,她突然红着眼,猛烈的咳嗽起来,小脸也因为剧烈起伏而憋的紫红。
青绿色的袖口染上鲜红的血液,像毒液扩散一样迅速渗到布料表层,和原本的颜色混合,变成有些吓人的紫红色。
“李公主?李公主?!来人啊,来人啊!”
我将她抱在怀里,声嘶力竭的朝着周围呐喊。
可这时候的宫内,却像荒废的老院一样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