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身在总裁对面两张椅子靠墙的一张上半坐下来,双手相合平放在桌沿,抬头微笑望向总裁,等着听他说话。
被这么一双干干净净清澈见底的眼睛望着,总裁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慈父般的温情:“这个女娃娃,年龄比他小儿子还小吧?一举一动有板有眼,明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却有着成年人的稳重和大气,难得!”
她等了一会儿,见总裁好像还没想好说什么,怎么说,很自然地微微低头,垂下眼睛,看着自已的手。她的手很大,手指很长,骨骼清晰,一望可知手的主人敏感、细致,有主见,两手交握的样子很有掌控力。
“我听说你是自已要求到种禽公司来的?为什么?”总裁温和地望着她,发问。
她抬眼先笑了一下,然后口齿清晰地说:“我进大学第一年就听说甘肃省新建成西北五省最大的种禽公司,规模最大、技术最全面,为西北五省的养鸡场繁育、孵化优质商品代种苗并且提供养殖技术服务。毕业就想来这里,学以致用。”
他轻笑了一声,重复她的话:“你想学以致用?”
再问:“你是学畜牧的?为什么学这个专业?”
她很认真地答:“我是高考第一志愿被西农大畜牧专业录取的。小时候我妈妈在西农大读干校,带着我在那校园里待过一个月,留下非常美好的印象。学畜牧是因为高一学过一篇文章,碧野先生的《天山景物记》,从那时起就向往大草原。”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悠远而宁静。
他脸上忍不住又有了笑意,问:“那你去过草原了吗?还想去吗?”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答:“去过了,实习去过太白草场,还去过关山牧场,还想去。”
他低下头,笑意慢慢收敛,过了会儿,问:“你来了三个月了,咱们厂和你向往的大草原可差的很远,你后悔吗?”
她想了想说:“不后悔。畜牧专业和我的想象差的也很远,我想象的畜牧是草原辽阔,牧草丰美,牛羊成群,蓝天下自由自在,事实上我们的专业研究的是怎么用最小的成本生产出最多的畜产品满足人们的需要。这大概就是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吧?因为有差距所以理想才更值得向往,您说对吗?”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默默凝视着眼前这个女娃娃。
这样的眼光她太熟悉,从父亲、张伯伯和同学们的父亲那里,她理解他们是从她身上看到当年的自已,唏嘘当年的自已,也心疼今天的她。是啊,谁不曾年轻过?谁不曾激情豪迈?是不是谁的豪情也都终将注定被现实磨蚀?那又怎样呢?
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听到总裁问她:“咱们厂离市区比较远,厂里现在条件有限,生活上你还习惯吗?”
她点点头,说:“习惯,和学校差不多。”
他说:“那你就先在这儿干着吧。先熟悉情况,有什么不明白就问。厂里除了人事科王科长,还有几的技术人员是从你们学校分来的,更多的是从甘农大和农校分来的,你要和他们都搞好团结。”
她点点头。
总裁接着说:“我看你这表上填的,你英语挺好的,过六级?大学里还担任过班长?”
她带着几分羞涩又有点儿自豪地说:“嗯,我过六级的成绩是全校第二,78分。”停顿了几秒钟继续说:“我是我们系有史以来第一个英语过四级的。三、四年级,班里民主选举,我全票当选班长。”
总裁点点头,说:“这些你档案里应该都有记载。我听王科长说你的档案还在省人事厅,我的意见别放厂里,就放在厅里,厅里人事处的李处长你应该认识?过几天让王科长给你开张介绍信,你去省人事厅取了拿去厅里交给李处长,你看怎么样?”
她有点茫然,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是厂里拒绝接收她吗?又不像,工作都安排妥了。只得先答应下来,说:“嗯,李处长认识呢,他给我开的派遣令,安排我来厂里找申科长的。”
总裁接着说:“还有你的户口,我听说还没落,厂里只能安排你落在广家坪的集体户上,你家不在兰州,有没有亲戚朋友家可以让你暂时落户的?”
她脑子又一懵,户口还没落呢!她能落谁家?好像没有亲戚家可以让她落。难道去找张伯伯?总裁这是在难为她吗?好像又不像,总裁看上去对她没啥恶感,要不也不会安排她做总裁秘书。
看她懵懂,总裁说:“要不你先跟兰州的亲戚朋友商量一下,商量好再落户,实在没有地方落,那只能先落在广家坪。”
她点点头,说:“好,我先回去商量一下。”
总裁好像轻松了很多,坐直身子,说:“明天我要去厅里开会,如果有人找我,你记录一下。你桌上蓝色那部电话和我这部直拨电话是一个号码,我在不在都由你先接,我在的话,你问清楚是谁,我同意接你再转进来。另外,下次我喊你过来,你带个本子,记录一下,事多容易忘。”
她一一点头表示记住了。
总裁说:“现在,你叫司机小张备车,我要出门。”
她连忙站起身,说:“好的。”
她记得整理办公桌时看到抽屉里有一张《公司内部电话分机号码表》,拿起红色话机的听筒按上面的号码打到司机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