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的间隙,她便打开那本看了一半的书看起来。杨师傅笑着拉开抽屉说:“你爱看书,这里有几本书,也不知谁放这儿的,你可以看。我们都看不进去书,没人看。”她一听说有书,很感兴趣,拿过去一看,是几本《女友》之类的杂志,还有一本琼瑶的言情小说《彩霞满天》,失望地说:“这本书高中就看过了。”杨师傅笑眯眯地说:“放这儿,你没书的时候可以再翻翻。”然后感叹:“你们读书人就是好啊!像我们这种没读过书的,书和我们也不亲。”她就问:“那你为啥不读书?”他说:“小时候家里没人管,自已也不知道学习,混到初中毕业,厂子征地招工,就进厂当了工人。”她惊问:“初中毕业就进厂当工人?那不是童工?”他笑:“啥童工,不是童工,刚好十六岁,到明年就整整十年喽。”她确认:“那你现在二十五岁?”他答:“对,刚过完生日。”她这才仔细看他的脸,虽然看上去很老练,但年纪真的并不比她大多少的样子。还有,小伙子长得其实挺精神,细长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透着精明劲儿。只是这会儿困的有点儿快睁不开眼了,一问,原来他已经连续工作快十二小时,他和王师傅每人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连轴转到两个月后这批肉鸡出厂才得休息。王师傅家里有老人孩子要照顾,所以都是上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早晨八点的晚班。而她上早八点和下午四点两个点的班,每班连续工作十六个小时,每隔五天可以出车间休息两天。她心里充满矛盾地问:“两个月不休息,身体能受的了吗?”杨师傅满不在乎地回答:“那有啥受不了的,我们么,生下来就是受苦的人。”然后还不忘安慰她:“你没事,坚持几个月就出去了,出去就好了。”他却不知道让她倍感矛盾的正是人和人之间的不同。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不公?也不知道该怎样看待、处理这样的不同,或者是不公。她问:“所以那会儿厂长让你带我,你其实是不愿意的?别人三个人每人顶一个班,就可以工作八小时休息十六小时了,对吧?”他含含糊糊地安慰她:“他们那些人就爱欺负老实人,所以他们说啥你不能马上就答应,答应太痛快他下回更欺负你。”然后又补充:“这和你没关系,不是你来,他们也有别的办法欺负人。”她默然不语。
交班前,杨师傅拌了足够一晚上饲喂的料,又给饮水器加满了水,等王师傅到,三个人一起换了一遍鸡舍的垫草,杨师傅对王师傅说:“好了,晚上你们起来再喂两次料加两次水就行,下一顿等我明早来了再干。”王师傅笑的好开心,一劲儿夸着杨师傅能干,一直送他走出车间门。
她这才有空打量她的女师傅。王师傅看不出年纪,身体瘦削、脸色枯黄。同样都瘦,杨师傅瘦的精神,王师傅却像是一朵风干枯萎的花儿,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够,声音虽然不小,却像是摩擦着气管露着风喊出来的,破碎而嘶哑,听的人心力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