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归同学说什么,她反正不同意赫同学住她家。外面天色都暗了,赫同学说:“要不先吃晚饭再说吧!”俩人起身出门,她送他们,待他们走到门口就要关门,归同学挡着门问:“干啥,你不跟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她说:“我家里有吃的,你们去吧!”赫同学也反身回来,问:“你家里有啥吃的,我看看?”然后抢进屋里,像王同学那天一样揭开桌上电饭锅盖,指着锅里的西红柿和黄瓜说:“你成天就吃这个,成仙了你?!”她冷着脸说:“对,成仙了。”那俩人互看一眼,归同学说:“行,我俩出去吃饭,等下再回来。”
没过多会儿,那俩人真又回来了。
归同学死皮赖脸替赫同学说话,求她让赫同学住她家,哪怕就一晚上也行,她坚决摇头,心里已经渐渐有了怒气。赫同学几次示意归同学“算了,走吧”,归同学就不走,最后说:“你要不放心他,我今晚也住这儿,看着他?”她冷冷地说:“我确实不放心他,但我就那么放心你吗?我更不放心自已!你看到没,我房间墙上挂着我爸的猎枪和子弹呢?我十二岁起我爸就教我用枪了,我家每年春节不放炮,放枪!”俩人面面相觑,气氛已经有点尴尬,赫同学再次示意“走吧”,归同学没有抬腿的意思。最后说;“那咱仨今晚都别睡了,就在这儿说一晚上话。”她愤然起身,说:“你俩愿意在这儿说话就说吧,我困了,先去睡了。”然后扔下那俩,起身回到自已房间插好门。
哪里睡得着?尽管已经很晚了。倒不是担心他们继续胡来,应该还不至于吧?主要是非常生气。
这位赫同学从高一起每到假期就往她家跑,有时自已一个人来,有时拉着其他男同学陪他来。每次像接待其他男同学一样,客客气气请他喝茶,陪他说会儿话。直到大一暑假,有一天中午从外面回家,妈妈说:“有个小赫来了,你不在家,他在这儿跟我说了半天话。”妈妈那时已经退休。她奇怪地问:“他又没啥事,我不在还不走,跟你说半天,说啥?”妈妈说:“这孩子很可怜啊,九岁妈妈就生病去世了,爸爸怕他们兄弟俩受委屈,一直没有再婚,直到他哥哥和他都上大学,他爸爸才又结婚了,后妈带着一个小弟弟,他爸爸说对他兄弟俩尽到责任了,以后不再管他们了。”她看着跟在她身旁,两眼泪光莹莹的妈妈,一边够毛巾擦手上的水,一边打趣地说:“妈,你厉害啊!快赶上克格勃了。他往咱家跑了几年我都不知道这些情况,跟你坐了一上午你就啥都知道了?”妈妈有点儿不好意思,偷偷低头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说:“我这不是关心你么!”她正视着妈妈,说:“他中考成绩一中第一,高一第一次开家长会,他爸站起来给班主任提了几条意见,班主任当场撒泼,那次家长会我爸去参加的,回来还跟我说‘你们那个班主任肯定是红卫兵小将出身的工农兵大学生,你们班上有个赫同学估计这下子要遭殃了‘。果然,家长会后班主任就把他赶出了教室,原来他爸去找教务处,要求给他换班,一班班主任已经同意接收他了,结果我们班主任去找一班班主任,说’谁要接收他我就跟谁没完。‘,人家肯定不能为了一个学生跟同事硬杠啊,他就这样被班主任挡在教室外面整整一个月,听说后来是他爸上门赔罪,才放他进了教室。从那以后他就不学习了,考试成绩控制在全班平均分以下,说不愿意给班主任挣荣誉。幸亏高三我们班被拆了,他跟我一起被分到五班,五班的班主任挺好的,他那时又重新开始学,本来他的理想是以后开自已造的飞机,想去北航,结果高考分数比我还低几分,上了天航,原来那两年他真的就没好好学,我以为他只是考试不考好呢。”在听她讲这些的时候,妈妈不断唏嘘出声,眼里又盈上了泪水。过了会儿,妈妈问她:“你喜欢他吗?”她摇摇头,说:“我挺害怕他的,总觉得他很危险。他一直往咱家跑,但是又没说过什么,我总不能不让同学来家做客吧?而且他有一大半时候是和其他男同学一起来的。还有,妈你知道不?高一我和一群同学去看电影,你那天晚上跟我爸开会,一直开到电影快要开演还没回来,就没跟你们说,回来我爸骂了我两天,骂得我离家出走,那次看电影应该就是他整的事,我恨死他了,害我被我爸骂!”妈妈沉吟着说:“这孩子要不是脸上的包,其实长得挺好的。”她说:“对,那些包也让人觉得很吓人。他小时候长得挺神气的,初三我们两个班合唱他穿一身白西服站台上指挥。”等了会儿,妈妈说:“同情不等于爱情。这孩子身世挺可怜的,你要不喜欢他,也别伤害他哦!”她点点头说:“嗯,我知道呢。”又过了半天,妈妈问她:“你以后想结婚吗?”她愣住了,想了会儿,说:“没想过这个问题。”妈妈突然叹了口气,说:“其实女人不一定要结婚,婚姻、家庭,对女人只意味着牺牲。不结婚,好好做事业,挺好的。”她咧嘴笑了,半开玩笑地半承诺地对母亲说:“好,我听你的,不结婚,好好干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