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安点点头,对两个卫兵道:“你们几个跟着,保护娘娘安全。”
颜雪湘一边跑一边脑海里回想着进宫后与如故的过往,第一次她折了她一小枝梅花,她小气扮鬼吓她。第二天她为了听她讲宫外的事,帮她晾晒草药,夜里送药陪她,就是她话太多了,好像几十年没说过话一样。
后来她们关系好起来,她请她喝酒,却浇得她烧掉一段根须。她说想吃她结的梅子,于是她就送来一盘盘甜甜的果子,后来才知道是她从御药房偷的,她就说一棵梅树怎么可能结出青枣来,她遇险她救她,紧张的把宫里的每个角落都搜索了好几遍,她修炼进度的每一点她们都一起小小庆祝,她们还约好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去看海,去看看她长大的大荒山。
回忆在脑子里一遍遍闪过,停留在最后一个画面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
“没事的,不要难过,要保重哦~”
泪水模糊了颜雪湘的双眼,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摔倒的时候她紧紧的护着怀里的焦木,擦了把眼泪,抱好它爬起来继续跑。
跑到皇城墙边上,那里站着两个宫女,原来那棵梅树生长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颜雪湘脑子里轰的一声,再也没有了力气。
“你没事吧?”两个宫人看见她,连忙过来扶住,她们好像不认识她,但看她的穿着想必是宫里某个贵人,犹豫着问道。
“树…梅树呢??”颜雪湘呆呆的问。
“说来也怪,我天天打这经过,那棵梅树长的好好的,今天下午我还看见了,这会就不见了,太神奇了,大家都说这是一棵神树,难不成真得道成仙去了?”
颜雪湘踉跄走近原来梅树生长的地方,看着墙上斑驳的痕迹证明了它曾经的存在,地面现在只余一截焦黑的树桩,颜雪湘轻抚树桩,那树桩在她手下破裂开来,掉出一棵五彩斑斓核桃大小的东西。
“这是……”如故的种子?
颜雪湘轻轻捧起,五彩核桃晶莹透亮,表面有凹凸纹路,泛着淡淡的光泽,仔细查看种子上的纹路,未见任何破损碎裂心下松了,然后小心收起。
然后在灰烬中又仔细搜索了好一会儿,再无所获,她想起它说过的藏书阁第三十七排,第九阁有一卷竹简有救它的办法,于是扭头往藏书阁跑去,一路跑进了藏书阁找到了第三十七排书架,但是第三十七排书架却没有第九阁,它只有七阁,没有九阁。
回想起当时如故说这话时的处境,颜雪湘滑坐在地上,嗷嚎大哭。“你骗我,没有第九阁,根本就没有第九阁……”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累了,她一摇一晃的出了藏书阁,藏书阁外两个侍卫还跟着,他们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 ,见她出来明显松了口气。
颜雪湘看着他们:“我没事,你们不要跟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她还得去看看青哥哥他们,闲音阁那一声战斗,有死有伤,她还不知道那些现在怎么样,她得看看去。
这时有个穿着医官服的小医官匆匆跑过来,见着颜雪湘脸色一喜:“贵妃娘娘,宁妃娘娘难产了,陛下命下官来寻您,您快过去看看。”
颜雪湘脑子嗡的一声::“难产?宁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娘娘情况危险,陛下和李医官都在西宫守着呢。”
一桩接着一桩,颜雪湘收拾好情绪,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收好焦木和种子,又拔腿往晨曦宫中赶。
颜雪湘一边走一边问起谢青舟的情况:“禁卫统领谢青舟他怎么样了?你可知道?”
那人告诉她:“医官已经诊过,伤势较重但无性命之忧,谢大人习武底子好,多恢复些时日可痊愈。”
颜雪湘点头,提着的心放下一半。
“那姜妃娘娘呢,她怎么样?”
“姜妃娘娘只是轻伤,休息一两天就活动不碍了。”
“那…四藏营的,张秀呢?”
“张秀……”那人有些迟疑。“伤的太重,死了。”
颜雪湘身形停顿了下,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娘娘?你……”
颜雪湘吸吸鼻子,抹了把泪:“走吧。”
颜雪湘一路跑回来,知意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站着,颜雪湘停下脚步,看到知意,她想起知韵来。
“知韵呢?她怎么样?”颜雪湘记得当时看见的宁妃躺着的地方有两个身形,她们应该也不会放任宁妃一个人外出,那另一个极有可能是知韵了。
知意看向颜雪湘,眼底带着泪光,片刻收回目光,声音有些哽咽:“她死了。”
颜雪湘怔了怔,站在门口缓了片刻,抬头看天强忍住眼中的泪意,深呼吸了几口气,轻轻进了房间。
晨曦宫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进进出出的人忙成一团,云蓉带着宫女们一盆盆的水端出,又一盆盆的水端进去,她房间里没有燃炭火,依旧很暖和,房间里不知何时挂上了白色帘幕,以防开门时带起的风吹到床上的人,宁妃的呼痛声从里面传出来,颜雪湘听着心砰砰跳起来,她从没有见过别人生孩子,但山里大人常说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遭,她心慌也有些害怕。
宁妃躺在床上满头是汗,痛的发抖,就算咬着牙极力忍耐还是痛到叫出声来。许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变故,许是生产太痛,她整个人显得很虚弱,慕容瑾安坐在床边抓住她的手不肯离开,稳婆及医官在旁劝说。
“陛下女人生孩子,男子不宜在场,陛下还是先出去吧。”
“宜不宜孤说了算,你仔细照料宁妃,若是她和胎儿有个什么,仔细你的脑袋。”慕容瑾安不悦的说。
他胳膊上的伤还未来得及处理,衣服也还是闲音阁时的那件,他自已倒不太在意只是旁边的李医官干着急,些时见着颜雪湘进来如同看见救星一般。
“娘娘,您快劝劝陛下。”
颜雪湘点头,慕容瑾安赖在那里颇为碍事,能进宫里服侍的稳婆必定是个中好手,况且有李医官在旁,必是倾尽全力的,他还吓唬人家,颜雪湘皱了眉,伸手指着一旁的椅子。
“生孩子的事你又不懂,你到那边坐着去!”
她的口气并不算好,慕容瑾安也没好气呛道:“谁说我不懂?”
“你再说一遍你懂!你懂你去接生!”颜雪湘瞪他一眼,向旁边候着的医官使了个眼色,医官立即上前搀着慕容瑾安往旁边去,这次他倒没有再反抗。
颜雪湘听着宁妃一声声的痛叫,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想上前又害怕自已妨碍产婆和医官,只得站在几步远紧张的盯着,小半会也跟着出了一身汗,慕容瑾安坐立不安也几次起身想过去,又被颜雪湘瞪回去坐下。
“别捣乱!”
生产的过程持续两个时辰,东方的天空慢慢放白,宁妃中途两次疼的昏死过去,医官只能施针唤醒,到现在已经无力喊疼,医官拿了人参片让她咬在嘴里,喂了些温水。
颜雪湘和慕容瑾安再也坐不住,急的在房间里直打转,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床上的女人浑身被汗水浸湿,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
稳婆和医官面色沉重,医官看向颜雪湘,她急忙迎上去:“她怎么样?”
“宁妃娘娘已经脱力了,情况十分危险,若…若胎儿再不出来,恐怕大小都保不住了。”医官惶恐道。
“那你们想办法呀,你们一定有办法的。”颜雪湘急的跳脚,差点忍不住要哭出来。
“下官只能施针保证她处理清醒新状态,剩下的还是要靠她自已。”
“你呢?你想想办法。”颜雪湘转向稳婆,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稳婆慌忙一下跪在地上:“老奴已经尽力了。”
“若若,你坚持住!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慕容瑾安冲到宁妃跟前握住她的手,几乎乞求的说。
“瑾…安,对不…起…”宁妃把对微微转过来些许,虚弱的对他说,泪水与汗水混在一起流下。
“不要说对不起,你会好的,会好的。”她此刻的对不起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他的心上,他此刻生出很多害怕,害怕失去孩子,更害怕失去她。
“无论如何,保住宁妃,必须保住宁妃。”他转头看着产婆与医官,命令道。“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产婆和医官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又对视一眼,瑟缩俯首齐道:“明白了。”
颜雪湘有些看不惯他这种时候还摆帝王的威风吓人,快步上前握住宁妃的手:“宁姐姐,打精神来,你那么期望小殿下的出生,亲手做了满屋的衣服,你不想看看他穿上好不好看吗?”
“湘儿……”宁妃说话有些困难,声音很小。
“我的宁姐姐向来是温柔又坚强的,你可以的,可以诞下健康的小殿下。”雪湘情绪有些激动,她紧紧的握住宁妃的手,想把自已的力量传给她。
这时产婆、医官、还有慕容瑾安看见有一道道彩色的气韵自两人交握的手上从颜雪湘身上慢慢流向宁妃,进入宁妃的身体,众人一惊不知道是好是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这……”医官磕磕巴巴说不出话,颜雪湘也被眼前的现象惊到了,她看向出慕容瑾安与医官,也不知道此刻要不要松开手。
宁妃突然深吸一口气,像缺氧的人久违的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人也感觉放松了些,下身的疼痛让她意识清醒过来。
“啊~~啊~~”一声痛叫从宁妃口中溢出。
产婆和医官突然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好好,有力气了,有力气好。”
“贵妃娘娘您不要放开,保持住。”医官佝偻着身体尽量探向雪湘叮嘱道,此刻不管是什么原因,对于宁妃的现状肯定是有利的。
“湘儿,你握住了。你……”慕容瑾安大大喘了口气,脸色重燃起一抹喜色,随即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上下打量颜雪湘。
颜雪湘喜极而泣,笑道打断他:“放心。”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宁妃的手,她此刻很感谢她娘亲留给她的血脉,也很庆幸夕夕梦里的帝辞,她才有机会救她的宁姐姐。
“再加把劲儿,看见头了,宁妃娘娘使劲!”产婆也面有喜色,大声鼓励。
宁妃感觉到似有一股温和的清泉、又似一道春风拂过身体四肢,疲惫和无力都一点点退去,能有些力气配合产婆了。
颜雪湘带着泪笑起来,嘴里轻轻呢喃着,宁姐姐你可以的,可以的,头微微前移,凑到两人交握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更多的彩色气韵从她的身体流向宁妃。
守在房间外的知意也不时回头看向房内,本来在风月颂生死无常,她也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当她们被派到宫里来时,她以为命运会有所改变,死亡一下子离她好远,她甚至已经开始对未来有些奢望了。
但知韵的死把她拉回了现实,她的尸体和那几个死去的禁卫的尸体放在一块儿,刘忠林告诉她,他们都会被风光大葬、光耀门楣。她和知韵都是孤儿,风光大葬有何意义,又能光耀谁的门楣。
以前她们是一群亡命之徒,现在她们的命也不值钱,最多也就是像颜雪湘这样问上一声,叹息一阵,可惜而已。
“哇~哇~”房内响起的婴儿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听到里面喜悦的笑声和祝贺声,他们好像都很高兴,一会令主出来自已是不是也要向他道谢?她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转头离开了。
房间里产婆抱着孩子走向慕容瑾安:“恭喜陛下,是个小皇子。”
慕容瑾安欣喜的看着襁褓里的婴儿,他太小了,他甚至不敢伸手碰,示意产婆抱到宁妃身边,颜雪湘往后退开一步给产婆腾出空间。
“恭喜宁妃娘娘,是个小皇子。”宁妃满含爱意的看着婴儿。
宁妃累极很快便睡了过去,慕容瑾安与颜雪湘欣喜的看着婴儿,这是今天唯一欣慰。
跨过极度黑暗后的新生,他应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慕容瑾安赐名小皇子慕容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