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里的瓜果点心，已经被人收走了。唐静把坐垫往旁边挪了挪，又拿了一个垫子垫高，然后躺到竹席上，拿垫子当枕头。
她曲起左腿，右腿搭到左腿膝盖上，又解开腰间的兔子挂件，握在手里把玩。
七月末的天气，是真的凉下来了。即便是午后，这么躺着，也不觉得热。
而且，水榭里还燃着香，没有蚊虫。
简直是歇午觉的绝佳场所。唐静忍不住晃了晃脚丫。
皇帝果然会享受。
“懒妇样。”皇帝不知何时过来的。正站在坐垫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嫌难看别看。”唐静别过脸，破罐子破摔。范婉从小没人教礼仪，能有多千金模样？
等了一会，身边没动静。唐静正打算回头看一看皇帝的表情，手中的兔子挂件忽然被抽走了。
唐静转头，皇帝正在打量那只兔子。
兔子挂件，唐静一只手，正好握满，到了皇帝的手里，就显得有些小巧了。
一尺多长的穗子，全是用上好的蚕丝线，掺了银丝，一点点捻成的，垂坠感很强。有一两根，随着微风，轻轻飞舞。唐静忍不住伸出手，够了够穗子的末端，一下，又一下。穗子被她碰得四散飘荡起来，像一束绽开的花。
唐静勾起嘴角，心满意足。一抬眼，正对上皇帝望过来的眼睛。
那一瞬间，她的心好像被一根根细丝全部牵走了，脑子一片空白。
皇帝个子不算高，一米七出头，但气势足够弥补。他长得也不算是特别好看，但气质足够弥补。
他就是古画中的皇帝，就是现代人想象中，明君英主的模样。
唐静回过神，粗声问：“你看什么？不是嫌我难看吗？”
皇帝抬起头，看向远处湖面，问：“那只虎头呢？”
什么鬼？
“救人的时候没注意，估计掉河里了。”
“为何不走？”
唐静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她硬要走，他多半不会拦着。
但是，没必要闹那么难看。
“原因有些粗俗，你最好还是不要听。”唐静坐起身。
她的嘴炮能力，皇帝是见识过的。
皇帝迟疑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站到栏杆边，背对着唐静：“说。”
“如果一个姑娘，遇到了她没办法反抗的事，躺着不动，也许能少受点罪。”
皇帝果然没说话。
余成带着人送来茶水瓜果，还有一小碗冰酥酪。
唐静挪了挪身体，坐到垫子上，看着那碗酥酪：“给我的吗？”
“是。这是宫里最时新的味道，姑娘尝尝。”余成笑道。
“看着应该很好吃，可惜我没口福，吃不了凉食。端下去吧，别浪费了。”
唐静很遗憾。曾经的她，夏天买冷饮都是直接批发，现在却半点都碰不得，生怕出事。
“是奴婢思虑不周。”余成端起酥酪，躬身退下。
皇帝走到她对面坐下，问：“你一直这么谨慎小心吗？”
“没办法，得活下去。”唐静道。
“为何断言，朕只有一两年的寿命？”
唐静扒着桌边的手指猛然收紧。
皇帝追问，是人之常情。如果你走在大街上，一个路人咒你一两年里会死，你也会耿耿于怀，想要问个清楚吧。
但是，要怎么把选秀的事情，说清楚呢？
总不能跟皇帝说，这就是个游戏世界吧？
“呵呵，我瞎说的。”
“那就继续瞎说下去。”皇帝道。
躲不过去了。
唐静双臂撑着桌子，打量皇帝：“你真的没有查过我？”
皇帝喝了口茶，用一种不想解释，不耐烦的口气答道：“没有。”
“陛下，你以为，我真的能从那高墙里活着出来？”
皇帝沉默。
“高门大户里的那些手段，和大牢里的刑罚一样，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如果，你去查我的过去，就会发现，我不应该是个活人。”
皇帝皱眉。
“那座府邸里，所有知道我的人，都认为我必死无疑。就连我自已，都已经放弃了。说我是借尸还魂，或者死而复生，可能还更能让人接受一点。”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当然，我也是不信鬼神的。所以，我也弄不清楚，自已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只记得，三月初一的早上，将醒不醒的时候，好似听见我娘跟我说了两句话。”
“哪两句话？”皇帝问。
“其一，我和郢都城八字不合，如果勉强在这座城里待下去，短则一两年，长则七八年，我就会被活活耗死。”唐静道。
皇帝的脸上露出两分明显的嘲弄。
“还有一句呢？”
唐静朝皇帝面前凑了几寸，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及笄之后，郢都城里，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选秀。如果我参加了，会死在其中。”
这可不是瞎说。唐静已经决定了，不参与后宫那些事。如果皇帝真的看上她了，逼她入宫，她就自杀重来。
天大地大，哪里不快活？非要去皇宫扯头花。
皇帝眯起眼睛。
这些当然都是假的。这么说，只为了皇帝能更好地接受，还有就是，放过她。
唐静坐回去，道：“我今年十三。后年及笄。那时候，你已经到了修身养性的年纪。
即便要找女人，纳小妾，也实在没必要大张旗鼓，劳民伤财。弄不好，还会落下个好色荒淫的名声。
如果办选秀的人不是你，而是新帝，那便说得通了。但新帝登基后，总不能立刻就下旨选秀吧，总要缓个一两年吧。这么一算，不是只剩下一两年？”
“所以，你的一切推测，只源于一个梦？”皇帝问。
“但我不喜欢郢都是真的，我和郢都八字不合也是真的。你看，我在均山好容易养了二两肉，回到郢都，两天就掉没了。”唐静埋怨。
“七年之内，不会有选秀。你也不会短命。”皇帝笃定道。像是在说一句，很郑重的承诺。
七年？七年之后，范婉二十。也就是说，选秀，是有年龄上限的。这倒是和李子墨之前说的条件对上了。
“有也没关系。我现在只是一介庶民。就算选秀，也选不到我的头上。
而且，为防万一，我已经决定，过完中秋就南下。及笄之前，就嫁进杜府。这样，既避开了选秀，也避开了郢都。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