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是大户人家出身吧？”刘妈问。
“你怎么看出来的？”唐静好奇。
“哼，姑娘当我傻呢。”刘妈道。
“没有，没有。就是很好奇，你都猜到些什么。”
刘妈朝唐静这边侧了侧身体，道：“之前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公子，长得很好看，穿得也很富贵，一定是大户出身。”
“好看吗？忘记长啥样了。”唐静跑题了。
“好看的。画儿一样好看。我若……”刘妈顿住。
唐静知道，她想起了她的儿子。
“养得好而已。你让他过我那样的日子试试？皇帝蹲街边，宰相都要嫌弃他讨饭不带碗。”
“哈哈……”刘妈笑起来。
“还有呢？”唐静拉回正题。
“姑娘花钱不眨眼。”
这个……有点冤枉。她就买了些必须的衣裳鞋袜，书本笔墨，一分钱都没浪费。
“姑娘连虱子都不认识。”
这个……是真的。她活在人身上不会长虱子的时代。
“九爷是做大事的人。他让青管事和虞掌柜照顾的人，一定不简单。”
这个……很合理。
刘妈突然伸手，抓住唐静的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姑娘，你为何会落到，落到……”
“衣衫不整，浑身是伤？”唐静把她没说出口的，说了出来。
“都过去了。”刘妈忙道，“姑娘，都过去了。”
“不必避讳。我还不至于为了那点事，寻死觅活。”唐静倒没多放在心上。
别说暴行被中途阻止了，施暴的人也已经死了。就算她真的被侵犯了，也不会单纯为了所谓的贞洁，要死不活。
“我娘是个花魁。我们之前，一直被养在外边。后来，有人觉得，娼妓的女儿，也该张着腿过日子。”唐静道。
“这……”刘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都不难过，你就别伤心了。何况，我不是遇到你们九爷了嘛。”唐静反过来安慰她。
杜若玹在刘妈心中的地位很高。一提他，刘妈立马点头。
“九爷是个大好人，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姑娘的。”
“那是自然。毕竟，我可是他未来的妻子。”
“什么？姑娘要嫁给九爷？”刘妈大吃一惊。
唐静朝她勾起嘴角：“听说，你们大姑娘明年出孝。后年我及笄，时间上，正好差不多。”
“啊？”刘妈吓了一跳。
“怎么？我配不上他吗？”唐静问。
“这，这，这不是……”刘妈犹豫了一会，道，“只是，没听说九爷有续娶的打算。”
“他看到我，就有了。”
“姑娘，你哪里来的底气？我们九爷的眼光可高了。”刘妈被她这句不惭的大言给惊到了。
“正因为他眼光高，才会看上我啊。跟你说啊，他心里啊，可惦记我呢。”
“怎么可能？”刘妈不信。
“打个赌吧。不出一个月，我一定会收到他的消息。哪怕是杜青或者虞掌柜送来一匹布。”唐静微笑。
“为什么？”刘妈问。
唐静撑着下巴，笑望着她：“因为，连你都看出来，那位小公子，身份不简单啊。我把那位小公子认出我的事，告诉了虞掌柜。虞掌柜，一定会转告给杜若玹。”
“然后呢？”刘妈问。
“然后啊……”
唐静抓起挂在腰间的虎头，捏了捏，道：“我可是个宝贝金疙瘩。你们九爷为了不让旁人抢走我，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勾着我，留住我。”
刘妈狐疑地看着唐静，觉得她这话怪怪的。
唐静拍拍她的膝盖，笑道：“放心啦。姑娘我眼里心里，也只有你们九爷一个，看不上别人。我日后，一定会嫁给你们九爷的。到时候，你就是当家夫人的心腹，在杜家横着走。”
“我才不要什么横着走。”刘妈吐槽。
“好好，竖着走。”唐静笑着哄她。
刘妈却没多开心。她沉默了一会，道：“姑娘，如果你家里人找来，你是不是就嫁不了九爷了？”
唐静揉虎头的手猛地用力。
“那位公子如果把事情说出去，你是不是，就要回去了？”刘妈再问。
“不会。”唐静摔了流苏。
“姑娘又诓我。姑娘，我不笨的。”刘妈闷声道，“姑娘，我们逃吧。那样待你的人家，不能回去。”
唐静诧异地看向刘妈。
她担心的竟然是，那个家待她不好。她回去之后，会吃苦。
这个吃了人间所有的苦，却依旧质朴，善良得，让人心疼的女人。
“之前可以。现在，不行了。”唐静道。
“为什么？”
“因为，不能连累你们九爷。你们九爷，也不敢收留我。”
“什么？”刘妈不自觉紧了嗓子。
“民，不与官斗。我的身份，的确是个麻烦。所以，他救了我，却没有把我带回惠安，或者藏起来。而是好吃好喝养着我，任我自由来去。在他眼里，救我，只是一笔高风险，高回报的生意。”
“这……”
“无妨。我既然主动放弃了身份，就不会再拾回去。何况，我喜欢他，也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正式嫁给他之前，我会彻底斩断过往，不留任何后顾之忧。”
“不容易吧？”刘妈担忧。
“是啊。很不容易。但也，很容易。”
“姑娘，你又开始绕了。”
“普通人家，尚且不会接受一个不清白的姑娘，何况高门大户。惹急了我，我就把事情闹得满城皆知。他们，比我更丢不起人。”唐静道。
“这，这怎么可以！”刘妈立刻否定。
“怎么不可以。刘妈，你不知道。高门大户的姑娘，一辈子最大的价值，就是联姻。如果我不能联姻，就没有了价值。没有价值，他们就没必要留着我。”
“真的吗？”刘妈问。
“真的啊。不过，这是下策。但我的上策，此刻应该已经在行动了。”
“啊？姑娘有别的安排？”刘妈忙问。
“机缘巧合罢了。有人，自愿入我的局，不用白不用。”
“谁？”
“那位小公子啊。我唯一的破绽就是他。如此，也只好从他身上找机会了。”
“他？”
“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最是执着。我说，我是三姑娘身边的小婢女，是骗他的。他也知道我骗了他。但他不知道我为何要骗他。出于好奇，他一定会多方打听，努力追查我的身份。”
刘妈点头。
“过完夏天，他大概就找到我了。到时候，我就可以离开了。”唐静道。
“姑娘怎么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找到你？”刘妈不解。
“想知道我是谁，得先从三姑娘开始查。可他一个年轻公子，不好明目张胆地去打听，别家闺秀房里的婢女。所以，他只能偷偷的。这便浪费了许多时间。”
刘妈点头。
“但我给他的名字是假的，自然查不此人。他知道结果后，首先会怀疑，是不是因为私下打听，漏了。等他再三确认，又得好长时间。”
“有道理。”
“等他终于确信，自已被骗了之后，一定更加好奇，恼怒，不甘。也一定会更加用心找。但是，满大街找一个小姑娘，传出去不好听，他看着不像个脸皮厚的。所以，他多半会让他身边那个随从去办。可是，入夏了。”
“入夏了会如何？”刘妈问。
“那个随从，是个能从眼睛，一眼看到肠子的，太好糊弄了。高门贵府的年轻公子，满都城找小姑娘，又说不清楚对方身份姓名来历。这种事情，一听就知道有油水。
隔几日过来汇报一次，说为了找人，都累中暑了，还能再拿一笔茶水钱。何乐而不为？再者，找得越久，不是说明越辛苦，最后是不是还得加赏钱？”唐静道。
刘妈用力点头：“还真是。”
“这中间，那位公子应该还会通过别的途径，打听我的身份。毕竟，他在那府里见过我，我必然和那府里的人有关系。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唐静将虎头下的流苏一点点绕到手指上。
“当然了，找到我，是迟早的事。但等他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后，也就理解了我为什么会骗他。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是怜香惜玉，愤世嫉俗。到时候，他不仅怒气全都消了，还会心疼我，想要帮我，替我隐瞒。当然了，他也不得不隐瞒。因为，高门大户，丢不起人。”
说到这里，唐静突然打了个寒噤。她的心思，什么时候，这么缜密了？
刘妈叹了口气。
“姑娘，你这么聪明懂事，又讨人喜欢，你爹怎么会……他怎么忍心……”
“刘妈，你这么温柔善良，这么勤劳能干，为什么你的孩子，还是被人吃了？”唐静反问她。
刘妈答不出，呆呆地看着远处。
“刘妈，也许你觉得，我比你命好。但我们，在那些贵人们眼里，都是蝼蚁。我只是个头比你大一点罢了。”
“可那是你的亲爹啊。”刘妈着急。
“谁能证明，一个娼妓之女的血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