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一回头,就见身材颀长,白发飞扬,嘴角挂着一抹轻笑的祁王。
凭心而论,祈渊从来没有表现得多么高高在上。虽然笑着,但莫名让人,有种压迫感。
大抵是真正的强大和权势不需用故作冷肃和高傲去强调。内敛的表面下也自有一番令人望尘莫及的气场与威慑。
风起,只见他一身白袍,银白长发坠于身后,肆意飞舞。从暗处晃晃悠悠地打着哈欠走了出来,随即上了马车。
“早年还未及冠,就封了异姓王。这何等风光,加上这“海市蜃楼般”的长相,真乃仙人也!”
“唉!就是可惜了!年纪轻轻,征战杀场。一想到他父母皆为国战损那日,他却中毒一夜白了头,至今无解。”
“也不知哪个成天瞎传,祁王冷血,阴晴不定啥的……”
这守卫是武将,自然对祁渊带着滤镜。
守卫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默默叹息………
“爷!这是来的路上买的,先垫垫。”
佟峰坐在马车内,打开食盒试探道。
他虽一直跟着王爷征战沙场,但这么多年下来,愣是没摸准过王爷的喜好。
祈渊近来越发让人难以琢磨。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不冷不热,不喜不悲。但又什么都在掌握,征战中运筹帷幄,只要他在,将士们就笃定打完仗,便能回家。
祈渊从进马车,便恢复了冷淡的样子。但依旧是随意地靠着,它撩开眼皮,扫了一眼食盒。
马车踢哒踢哒走着。
祈渊随手拿了一块糕点,看了看。
佟峰摸了摸鼻子,老实道:“嘿嘿!这糕点是周家姑娘托我带的。人姑娘求我半天,我也不好拒绝……”它的声音越说越小。
“嗯。”
祈渊没说什么,吃了一块,就没再有别的动作。
佟峰连忙倒了杯茶,放在小案上。
祈渊接过,喝了一口,入口清香四溢,随即道:“下不为例。”
佟峰连连点头,见他脸色不好,问道:“是寒髓毒发作了吗?”
祈渊摆手,道:“无妨。”
佟峰是个直爽的嘴碎子,在上了战场却是个勇猛的,对祈渊是死忠。
他正色道:“是不是皇座那老头儿,听信了什么谣言,对咱们北骁军又生了疑。一天天闲的!打赢了他忌惮,找你麻烦。不打吧,他也猜忌。”
“疑神疑鬼!!陛下本就重文轻武,可真到那时,还是咱们这些人,用血肉之躯去拼杀。真特么不是滋味儿!”
祈渊看了他一眼,原本沉下的眸子,因这些话勾起了一些回忆,又变得温和了些许。
祈渊放下茶杯,道:“北骁军之所以拼死搏杀,说大了是为了百姓众生。说小了,是为了我们自已的家人不被人践踏欺辱。”
佟峰:“嗯嗯!这是当然。可……咳…”
祈渊:“有话就说,吞吞吐吐,这是做什么。”
佟峰像似下了决心,压着声音道:“陛下这几年越发多疑,偏听偏信,重用世家那些草包。做了不少有伤国本的事,闹得民不聊生,流民不断增多。”
“对咱们北骁军防备也颇重,那大皇子背靠顾家。若等了那个大皇子上位,难道兄弟们就为这样一些人继续卖命,然后再被他们防备怀疑,干等死什么都不做……”
祈渊只道:“做帅将的人,不可这般口无遮拦。”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祈渊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这些年收起了少年时的锋芒,一再退步,也是想表明态度,可真的能改变结局吗?
显然不能,害你的人,不会因为你退了一步,就对你温和。反而,更会助长他将你踩到脚底的乐趣。
那北骁军该如何寻出一条出路?
佟峰沉默片刻,以为祈渊不会再开口,幽幽叹了口气。
祈渊突然坐直,撩开了窗帘,刚巧看到了灯火阑珊的巷子里,歪着几个奄奄一息的小乞儿。
他放下帘布,眼睛直直盯着佟峰。
只听他淡淡道:“还未到那一步。我说过,北骁军不会任人鱼肉。”
佟峰瞪着眼睛回望,背心儿直冒冷意又夹杂着一丝兴奋。
未到那一步,那真到那一步……
只有反吗!!!
他哪知祈渊的心思。
反,真有那么容易的么。祈渊心道,真成功了自然最好,一句话一统江山。那要是失败了呢,江山哪儿都适合将你埋了。
不到那一步,没人愿走那条路。
祈渊收回视线,淡定喝了口茶,舔了舔有些起皮的嘴唇,突然道:“送去太医院偏方的事,可查清楚了。”
佟峰压制这种冲击,回过神道:“呃…太医院那两个人,皆是过命的交情。按照您的吩咐,方子是属下亲自送去的。也嘱咐了他们,王爷只为平息时疫,不可泄露来源。以免,又生出些什么猜忌来。”
“也不知怎么,这事被那乐浪公主知晓了,还传到了陛下那里。属下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那公主往日对您做的事,应是背后使绊子多些。怎么就突然转了性,替您说好话?于是,属下侧面命人打听了当时的情况。”
“思来想去,她是真没起坏心。说的话自然得体,不动声色便把事情提了。不过,这举动和谈吐,就是有些不太符合那公主平日里的…呃…心智和气韵。”
马车里两人一坐一靠,两厢无声。
过了片刻,祈渊漫不经心道:“乐浪公主那处派人留意着就行,如发现她暗中左右军务之事,戕害忠良,不安好心!那便不用留了。”
佟峰对祁王处事的冷淡,习以为常。虽说那公主长得跟女仙儿似的。不过,对于咱们王爷来说,还不如那新得的几张布阵图,来的有吸引力。
他的人生估计不会有怜香惜玉,一见倾心,再见生情这一说。
祈渊自然不知道,自已正被这个不省心的下属瞎腹诲。
他仍继续道:“还有,以后没我吩咐,别在与周氏那边走动,这周家姑娘可不是你想的如此简单,她家背后靠着的可是顾家。”
说完,祈渊这才抬眼,皱着眉,看向佟峰发愣的脸。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在听。
“是。”佟峰道。
听到周姑娘与顾家有关系时,佟峰猛地一顿,他是真没想到人畜无害,只做糕点的周姑娘,竟然有这般心机。他低头看了一眼糕点,背后一阵冷汗直冒。
祈渊像似知道他所想,道:“糕点没毒,她不至于这般愚蠢。你也不用自责,这事她们隐藏的极深,沈晋也是前日才查到的。”
马车外,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祈渊搁了瓷杯,回身捞起一条毯子,盖在身上。唯有眉头是皱起来的,嘴唇和脸颊没什么血色。
佟峰见他似有疲态,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马车,与沈管家一同并坐在车外。
管家沈晋捏着缰绳,轻嗤一声:“该!先不说那周氏有无问题。爷之前就说过,对那姑娘没心思。既然没心思,便不能一直模模糊糊的。你倒好,爷说的话全当放屁。我瞧你这脑子,大抵是被春凤楼的莺莺燕燕给吸干了,只剩下个漏风的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