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厂长，你说一会来的那个人，会不会是鬼子在国内的白手套？”副厂长张扬皱眉猜测道。
“不清楚，但听声音确实很年轻，我们现在账上资金只够这个月员工工资，挤压的那么多库存根本卖不出去，欠银行的55万也在月底到期，如果不能找到合适的买家，那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对于如今正青春面临的问题，张扬心里自然清楚，感慨道：“自打国家加入世贸以来，国内无数类似我们这样的中小型工厂被外资收购，甚至我听说类似鞍钢的超级国企，也在勉强抵御外资的冲击。”
郑丽闻言，摇了摇头苦笑：“钢铁毕竟是国之命脉，最后定然有国家托底，可我们这种服装厂，哪里会有人多看一眼？”
这半个月，郑丽为了让银行多宽限几天，
跑断了腿，也磨破了嘴，
但得到的结果就是一天也不可能！
张扬虽然是正青春的副厂长，但更是一家之主，考虑到自家刚出生一个月的老二，犹豫片刻，
缓缓开口劝道：“郑姐，我们跟你这么多年，对厂子的感情虽然很深，但更重要的是大家也指望这份工作生活，小孩子学习补课的钱，父母养老看病的钱，都指望这份工作，就算来得人是白手套，您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郑丽沉默不语，
张扬继续加码：“再者说，大东区的领导，也来了咱们厂好几次，咱们厂子虽然不大，但也是区里重要的支柱产业，您这一撒手，不仅和厂里职工们不好交代，就连领导的面子也伤了……”
“张扬，我真不是装清高，任何企业的并购、重组、破产都是很正常的商业规律，尤其面对国外强势资本，个人看起来乏力也很正常，
但鬼子不一样，东北这片土地被鬼子伤害的实在太深了，你信不信，如果我告诉下面人我要把厂子卖给鬼子，我会被他们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
“唉……”
正是因为张扬也知道东北人对鬼子的民族情愫，所以前几次郑丽拒绝，他是双手赞同，可真到随着破产这一天越来越近，
他怕了，
他怕自已之后再也赚不到像现在这么多的工资，这么高的社会地位……
名与利，
将他的膝盖压得越来越软……
“来了！”看到大门口出现一辆陌生宝马，郑丽瞬间收起脸上的哀容，恢复到以往雷厉风行的状态。
“宝马？！怎么换车了？我记着前几次都是奔驰啊。”
郑丽轻声道：“那就证明这个人与鬼子，很有可能不是一批人。”
宝马进院，不少消息灵通的员工，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
张望着、等待着
命运的宣判。
“这么年轻？！能靠谱么？”
“完了，看来我们厂子要完犊子咯。”
“要不干脆我们就施压让郑丽，把厂子卖给鬼子算了，反正我听说鬼子那边给得工资还高，每个月还有6天休息。”
“二狗子你他妈愿意当汉奸就自已去，别给我们丢人！”
“草，你他妈听不出好赖话是不是！”
……
下车后，秦铭仔细观察了一下正青春服装厂的环境，
老旧的墙面角落已经有多处墙皮脱落，行政大楼上方厂名颜色也是掉漆严重，厂区内的步行道周围一棵树木都没有，微风吹过就会卷起阵阵沙尘，一幅萧条的景象。
“这环境比鞋厂还要差一点啊。”秦铭轻声感慨。
“要是把他盘下来，定然会费一番力气。”马天舒蹙眉道。
秦铭并未第一时间进入行政楼，而是走向身后的保安亭。
里面的门卫大爷见状，连忙从里面出来：“贵客有什么事？”
“咱们厂区周围有没有二流子？之前发生过厂内物资被盗的事么？”秦铭递上一盒未开封的利群，打探道。
如果是打听厂内的事，门卫大爷定然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实话，但如果是问周边安全情况，门卫大爷拍着胸脯笑道：“这你放心，咱们厂子里的员工都在附近住，都是多少年的老街坊了，安全这一块肯定没问题。”
秦铭一听，心里顿时有底，“大爷，多问一句，咱们郑厂长欠薪不。”
“不！这点谁撒谎谁儿子，郑厂长这人一点毛病没有，但就是厂子确实现在面临一点问题，可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帮不上什么忙啊……”门卫大爷言语之间颇为惋惜。
“嗯，走吧，我们去见见郑厂长。”
“贵客，厂长就在他办公室里等你呢。”
二人刚刚上到三楼，就看到郑丽笑呵呵的守在楼梯口。
“秦总？”
“郑厂长，这是我们深蓝公司的人事总经理---马天舒，马总。”
“马总当真漂亮，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现实中就没见过比马总还漂亮的人了。”郑丽唏嘘感慨道。
“进屋聊。”
三人落座之后，郑丽一开口就是介绍正青春服装厂悠久的历史等等，
这种为自已提升价值的小故事，秦铭听得很仔细，并且看得很认真，因为他能从郑丽的字里行间、神色变化中感受到她对于这个厂长的感情。
“……郑厂长，故事很波澜壮阔，但价格咱们还是坦诚一点，你准备卖多少钱？”
“330万。”
说完这个价格之后，郑丽仔细观察秦铭的每一个微表情，令她意外的是，对于这么高的价格，眼前少年似乎并不惊讶。
“做生意就是你开价，我还价，330万太高了。150万，我只要厂房与器械，一个人不要，现金直接给你。”
按照秦铭开出的条件，如今厂里还有120人，每个人拿完补偿，自已兜里最少还能剩下30万左右的巨款，在零四年，这笔钱可以直接买一套90平米的楼房，对郑丽个人而言，不可谓不优厚，
但这样一来，所有人就要面临下岗，
郑丽毫不犹豫拒绝：“工人必须得要。”
“厂里一共多少人？”
“120人，都是熟练工，有2人还拿过省级劳模称号，有20人拿过市级劳模称号，生产方面全是一把好手！”
秦铭心里简单盘算一下：“你们现在每个月工资支出多少钱？”
“72万左右。”
“也就是说，最少220万？”
“秦总，不瞒你说，有家日企要收购我们开价350万，但是被我拒绝了，所以220万这个价格绝对划算！”郑丽沉声道。
为了让秦铭答应，郑丽主动加码：“如果秦总担心日后管理问题，我可以辞职，到时候你派人过来管理就行。”
“咱们厂子有别的债务么？”
“有，去年升级生产线，我们从银行贷款加利息，一共55万左右。”
“那就是275万最低，还有别的债务么？”
“没了。”
“怎么才贷了这么点钱？”秦铭好奇道。
“首先是老厂子，再加上近五年销售利润都在大幅度降低，如果不是银行经理与我是老朋友，这55万也借不出来啊。”
这点在资本市场很现实，
越是需要钱的，越是难以从银行借钱，
越是有钱的，银行越巴不得给你送钱。
良久的沉默，
令郑丽越发紧张，她十分确认秦铭不是白手套，所以她想促成这份收购，“秦总，我再自刀一下，300万，加我人走，您看如何？”
“滴滴滴……”
秦铭正欲开口，就听到厂房大门口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三人站到窗边，看到两个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从一辆奔驰车上下来。
“他们是……”
“也是要来谈收购的，但他们是鬼子的人。”郑丽语气不善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