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柱和白胡子听得一头雾水，而萨穆尔憨厚地抓了抓自已的脑门，“嘿嘿，我师傅也是这么说的。”
五层楼的大外科病房宿舍，住着包括叶石头在内的四位医生。这天中午，四人一起结伴走向食堂。
“叶大夫，李大夫，想吃什么啊？我给你们多添一点。”食堂窗口里，小强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热情地问道。
李二柱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小强右手缠着绷带上，脸上流露出疼惜之情，“你的伤还没好全呢，怎么就开始忙活了？万一把我的完美缝合给弄坏了怎么办！”
小强听后，脸上闪过一丝感动，“李大夫，您放心，您的话我都记着呢。这不，伤口不能碰水，厨房里的事情做不了，我就在窗口打打饭，也不能光领工资不做事儿啊。”
“那你来条鱼怎么样，我给你多淋点酱汁。”小强说着，用包着绷带的手熟练地夹起一条鱼放入李二柱的餐盘里。
李二柱一时无言以对……
“我也要一条鱼，谢谢。”叶石头温和地笑了。
人们总会受到周围人的影响，看到李二柱和叶石头都点了鱼，白胡子和萨穆尔也都纷纷点了鱼。
面对四条直勾勾盯着自已的鱼和它们的眼睛，李二柱的表情瞬间崩溃。
“听说，下周三红柿子村有个义诊活动。”叶石头不动声色地挑掉了鱼眼，开口说道。
“没错，红柿子村会组织，好像是每周都会有这么一场，地点在法租界那一片，咱们医院捐赠的东西可不少。”白胡子接过了话头。
叶石头咬了一口刚出锅的饼，慢慢地吞咽下去，“那如果我们想去参加的话，需要办理什么手续吗？”
“参加义诊？”白胡子惊讶地看着叶石头，“倒也不用办理什么手续，去行政处通知一声，让他们打个招呼就行了。”
“叶大夫，你还只是实习医生呢，其实我们医院的病例就够你学一阵子了。别看他（指李二柱）看起来不太靠谱，但他已经能够独立主持大多数常规手术了，让他带你上几台手术台，保证你能学到不少东西。”白胡子的笑容满含长辈对后辈的关心之意。
叶石头听了，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笑容，“最近我在练习缝合技术，总觉得给人看病总比缝鱼皮要有意义得多。”
病人与鱼皮？白胡子和萨穆尔听得一头雾水，但旁边的李二柱立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腥气熏天还时不时溅他一身水的鱼和感激不尽的病人，这还需要选择吗？根本无需犹豫！
“义诊，行政处是吧，周三我刚好没别的安排，我去！”李二柱猛地一拍筷子，大声宣布道。
白胡子和萨穆尔面面相觑。
叶石头淡然一笑。
“白胡子，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每天跑去咖啡馆装模作样不如去参加义诊，就像中国人常说的那样，多做好事积德行善，没准儿你能晚几年脱发呢。”
“还有你，萨穆尔，你们骨科又能有多少机会让你施展麻醉术呢？与其在家里祸害那些金鱼，不如去参加义诊，至少人家还会跟你道一声谢呢！”
李二柱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过后，擅自决定了他们四人周三一同前往义诊。
说完，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叶石头，眼神中明显在询问：明天是不是不用再去杀鱼了？
叶石头望着这颗充满主观能动性的璀璨明星，慈爱地点了点头。
当晚，叶石头回到岐山巷老家，找个外出进修的理由让张桂花高高兴兴地帮他整理好衣物鞋袜等必备物品。
看着张桂花欢天喜地的模样，叶石头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难以启齿。
最后，他只是低声说道：“阿妈，就算是没了叶家的支持，我们一家三口也能过得很好。再者，我们能在上海扎根立足，我能进入圣约翰医学院就读，这一切多亏了大姐，您要多包容她一些。”
张桂花听罢此言，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缓缓道：“我知道。”
次日破晓时分，叶一柏翻开村卫生所的诊疗安排，上面列着一场胸骨骨折的手工复位手术，接着是一例胃贲门松弛的切割疗法，之后他又随老中医李长寿参与了一场急性阑尾炎的传统草药外敷术，并趁机向李长寿展示了断续内翻缝合法的精妙之处。
直至夕阳西下，叶大夫不仅领略了民国三十年代西医直率而高效的手法，更被那份手术前家眷签署的生死状所震撼——其言辞简单，家属需自行承担可能出现的风险。
纸条上如是写着：今有患者XXX因病情需于济合乡医处接受诊治，本家眷自愿遵循医嘱并知悉可能存在风险，若有意外发生，医者及诊所不负责任。
这哪里是什么术前告知书，分明就是一份生死契约。叶一柏感慨万分的同时，也深刻意识到在这个时代，手术二字对村民而言究竟意味着何等重大的抉择。
心绪略显复杂的星期三终于来临。
“刚好物资供应站要往红柿子乡医院运送一批捐赠的医疗器械和药材，你们几位就别驾车过去了，搭个顺风车一道过去吧。”乔娜护士长指挥着保安们合力将几箱捐赠物品抬上了马车。
“物资供应站本来打算派我去一趟，办理捐赠手续，既然你们要去乡下义诊，那就顺便帮我把这个事办了吧，省得再单独跑一趟。”乔娜边说着，边将捐赠清单递给了白兰德医生，“辛苦你了，白大夫，四个人中数你最让人放心。”
白兰德接过清单，不由得微微耸肩，自已也未曾料想到竟然就这样踏上了赴乡下义诊的征程。
马车徐徐启程，叶一柏望着窗外掠过的陌生田园风光，白兰德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萨克正在检查他的麻醉器具，而李长寿则吹着口哨哼唱着欢快的山歌。
大约半个小时后，叶一柏远远望见前方一栋白色的屋顶上矗立着红柿子标志的西式小楼前，临时搭起了好几个白色的帐篷。帐篷外人头攒动，队伍从入口一直延伸至街尾，足有百十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