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从后面扑过来,注意隐蔽。”“是!”接到班长命令后,我仿照电影里的八路军战士,用柳树条编个草帽扣在头上,然后迅速钻进丛林,观察“敌人”动向。见只有一个“敌人”,而且未携带武器,我计上心来,准备抓个“舌头”回去请功。一米、两米、三米……就在“敌人”走到我面前的刹那,我从草丛中鱼贯而出,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你踹我干啥!”就在我与“敌人”激烈搏斗之际,班长把我从铺上揪起来,脸色铁青地说:“睡觉咋这么不老实,差一点把我肋骨踢断,好觉让你搅个稀碎。”
我嘻嘻一笑,把梦里与“敌人”搏斗经过讲给班长。他一脸惊讶地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你当侦察兵最合适。今天晚上你靠墙睡,别挨着我,容易有生命危险。”
初到军营,一切都是新鲜的。吃过早饭,班长领着我们逛营区,熟悉环境。坦克旅营区坐落在群山之间,面积相当于一个小城镇,分生活区、训练区、家属区。营区内最高的建筑是偏于一隅保障官兵用水的水塔,虽然在风雨的侵蚀下有些破旧,却见证着这支部队成长壮大。
放眼望去,营房按连队编制序列整齐地排成一行,房前屋后栽着细腰垂柳,红墙与绿树相融,构成一幅庭院深深的山居景。最吸引眼球的是训练场,占整个营区四分之一,各种训练器材一应俱全。班长告诉我们,旅机关不在这个院,在县城南郊,原先是一所军队医院,翻山越岭抄近道得走一个小时。部队野外训练场在深山老林里,到了夏季,战士都要到野外驻训。
参观完营区,班长带我们到坦克车场“认亲”。闻知要与坦克亲密接触,大家首先想到的是照相,寄给亲朋好友“显摆”。那时,照相机还是奢侈品,不像今天这么普及。不过,班长却提前联系了旅政治部宣传科负责摄影的志愿兵郭良生给我们拍照。
在去往车场的路上,班长对我们说:“郭班长可是坦克旅的人才,拍出的照片经常刊登在《解放军报》《前进报》上,并频频获军队、国家摄影大奖,马上就要提干了,你们要向人家学习,将来也成为一个名人。”大家只顾赶路,没有说任何表态的话。我在羡慕的同时,记下郭良生的名字,将来有机会找他探讨新闻摄影秘诀。
“哇,太威武了!”到了坦克车场,大家立即被眼前的铁家伙震住了。只见一辆辆铁甲战车一字排开,炮口直指苍穹,宛如引而待发的弓箭,只等一声号令,万箭齐发射向阵地。因郭班长还在路上,班长饶有兴趣地向我们介绍了坦克构造原理、作战性能,并钻进炮塔给我们做瞄准射击演示。
老乡潘雪平抑制不住兴奋,爬到炮塔上摆弄高射机枪,被班长拽下来一痛批:“武器装备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完成作战、训练等任务的重要物质基础。作为军人,应把武器装备视为自已的第二生命,这样上了战场它才能保护你。”
这时,一个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志愿兵骑着自行车赶过来。
班长急忙迎过去,同他握手打招呼:“辛苦了,郭班长!”
他点点头,说:“我最近特别忙,抓紧让兄弟们选景。”
郭班长嘁哩喀喳一顿按快门,将我们与坦克亲密接触的兴奋表情定格在胶片上,然后说了一个句“明天晚上我把照片给你们送来”,便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他有点傲!”这是郭班长留给我最深的印象。不过,在日后的接触中,他不但没有架子,还特别热心,在新闻宣传上给了我很大帮助,后面再详细介绍。
在返回营区的路上,老乡吕刚建议班长吃完午饭后领着我们去爬山。班长说:“部队有规定,每天都要午休,不许外出。”起初,我们并不习惯睡午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训练强度的加大,午睡竟渐渐成瘾,一日不睡四肢无力,以至于多年后转业回地方,竟然背着简易行军床到企业报到,足见我对午睡是多么偏爱。
因其他省份的新兵还没到,我们先来的这批新兵没有安排过多的活动,在班长的组织下,集体洗澡、理发。多数新兵来自偏远落后的农村,受条件限制,一年到头除了夏天到水泡子游两圈,根本洗不上热水澡,更谈不上打理个人卫生,以至于出汗身上能搓出二两泥,有的甚至生虱子。因此,入营后第一个澡洗得很嗨,上百人泡在浴室里,不一会儿清水变成浑水,味道特别难闻。班长将自已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拿给我们用,说:“这些产品有杀菌功效,用几次就不生虱子了。”
那一刻,我很感动,不由得想起了离家前舅妈说的“班长不把新兵当人,说骂就骂,说打就打”告诫,为此我还提心吊胆,反复提醒自已少说话多干活会来事。当看到班长把自已的生活用品拿给我们用,所有的担忧顾虑顿时烟消云散。
感动我们的远不止这些。在洗澡回来的路上,班长见孙海林没戴帽子,头上呼呼冒热气,问他:“大冷的天为什么不戴帽子?”
孙海林解释说:“集合洗澡时我正上厕所,听到哨声,提起裤子跑到班里找脸盆毛巾,一着急帽子忘戴了。”
班长将自已的棉帽摘下来戴到孙林海头上。进了宿舍,班长的脸被冻得通红,耳朵被冷风吹的僵硬,蹲在炉子旁烤了很长时间,才驱走寒气恢复知觉。
有什么样的“偶像”,就有什么样的“粉丝”。新兵班长用他那微乎其微的举止,在我心头立起一个“标杆”,在此后的几十年间,我始终沿着标杆前行,无论是在连队带兵,还是到机关当干事,乃至走上领导岗位,对士兵始终怀着深厚的感情,从不戴“有色眼镜”看人,竭尽所能地提供帮助。
从军本来就不容易,当你觉得战士不容易的时候,一定要竭尽全力承担那份不容易。懂得感恩,方能走得更远。一个军礼敬给你,六十四军坦克旅,还有一起去突击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