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生涯谁与你是“老铁”?有的或许说是干部,有的或许说是班长,有的或许说是老乡,等等。从工作层面讲,这么说没毛病。从感情层面讲,却有重人轻物之感,诸如营房、枪械、被装等,虽然总是板着冷面孔,但日久天长相处也会产生感情,电视剧里复员老兵抱着汽车痛哭的镜头,就是人与装备情感共鸣的生动写照。
对我而言,被子堪称最亲密的无言伙伴。它即是驱寒送暖不可或缺的日常物品,也是培养军人吃苦、坚持、耐心、细致等作风和对命令无条件服从意识的“养成教育”,能不能把软塌塌的“棉花包”叠成棱角分明的“豆腐块”,成为一名合格军人区别于老百姓的重要标志。
叠被子虽然不像在操场上顶风冒雪训练那么苦,但翻来覆去重复“扣、切、折”等动作,尤其是班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苛刻检查,个中滋味称得上“爱也不能爱,恨也不能恨,这种感觉只有当过兵的人才明白。”
部队有很多光荣传统,传帮带就是其中一个。打铁还需自身硬,每一个老兵身上都有两把刷子,被选中担任新兵班长的更是素质全面、育人有道、管理得法的骨干、尖子。
入营第二天晚上,班长就手把手的教我们叠被子,每做一步都不厌其烦讲清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这个过程在部队教学法里有个专有名词:讲解示范。
能够叠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豆腐块”,在检查评比中不被扣分、不被连长扔到水房,思想高度重视,掌握动作要领,业余潜心揣摩是关键。班长告诉我们,当听到起床哨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从被窝中爬起,将被子以最快速度进行三折,按照标准格式将被子叠成B型或者S型。在叠被子过程中,目光始终聚焦被子,用余光观察班长和同年兵被子叠得如何,综合运用掐、捏、压、摸、熨、捶等多种方法。牢记豆腐块是三分靠叠、七分靠修,在训练学习中要抛弃其他娱乐项目,把修被子当做课间休息和娱乐,在修被子过程中丰富日常生活。
被子好看型难修。大家按照班长讲解的动作要领,把被子铺平,然后大致分成相等的三份,两边的向中间折成长条,把长条分成四份,两头向里折,最后折成一个方块的形状。经过一番紧张的忙碌,大家的“手工”成果“出炉”,班长从抽屉里拿出尺子,逐个测量检验。
当他走到吕刚的被子前,脸上的肌肉顿时僵化,问道:“你是面包师出身吗?下连去炊事班蒸馒头吧!”大家凑过去一看,嘴咧得能看清嗓子眼儿,只见吕刚把被子叠的鼓鼓囊囊,造型与俄罗斯大列巴如出一炉,难怪班长发飙。
部队有各种各样的先进个人和标兵,其中有一项叫“内务标兵”。内务标兵看什么?就看被子叠的怎么样。某些时候,连队还会组织叠被子大赛。部队是见红旗就扛、见第一就争的地方,在叠被子这件事上更不能含糊,在这样的氛围下,如果一个战士的被子叠的不好,别说领导了,手底下的新兵都看不起。因此,再屌的兵也对内务评比相当的重视。
被子叠的不标准,班长见了批评了事,连长见了后果很严重。入营半个月后的一个黄昏,我们拖着疲倦的身躯从训练场上回来。推开屋门吓了一大跳,被子七零八落丢在地上,屋内狼狈不堪。大家不知何故,把目光聚焦到班长身上。班长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说:“你们大眼瞪小眼瞅我干啥?不用问,一定是连长对你们的惩罚,再不改进,下一次可能扔到水房和厕所里。”
为避免类似的惩罚再次发生,班长向我们传授了军被定型的“土办法”,就是要把它生生地轧实。因为军用被子是棉花材质,捏起来比较软。轧被子的过程比较痛苦,手劲比较小的,必须得借助工具,如板凳、抽屉、砖头等,反复挤压才能轧出效果。轧被子的时间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要伴随整个新兵生活,甚至下连仍要继续。经过两个多月的碾轧,被子变得平整、厚实,没有皱纹,但造型仍与“内务标兵”存在较大差距。
为早日给班里捧回流动红旗,大家开始琢磨一次成型终身不变的“歪招”。还别说,一番苦思冥想之后,还真找到两全其美的应对措施。在家干过裁缝的张宏伟计上心来,说:“如果在被子里面垫上帆布、塑料板等硬物,这样叠起来既不走形,看起来也美观。”大家一拍即合,抓住班长到连里开会的有利时机,跑到服务社要来纸壳、塑料,回到宿舍先用尺子量好宽高,然后用小刀按比例切割,最后用针挑开被子,将“定型物”塞到里面,动作干净利落。
本以为班长蒙在鼓里,哪曾想他早已识出破绽。一个周末,班长让我们帮他拆洗被子。就在被套与被芯分离的那一刻,大家瞬间惊呆了,因手长期在被面上用力折叠切割,竟分成若干个条块。周立新吃惊地问:“班长,这……”“这什么,不下几分苦功哪能让被子棱角分明,跟我玩脑筋急转弯,你们还嫩着哩!”大家的脸臊得通红,乖乖地把被子里的垫板拿出来。此后,新兵连长检查内务卫生,班里的被子再也没有被丢过,还得了两次小红旗。
军被和老百姓的被子最大的不同,就是不分被里和被面,两面都是绿颜色,盖的时候分不清头脚。那时,部队的条件不像现在这么好,战士每周只能洗一次澡,大运动量的训练后,没有哪个人不出汗的,尤其是脚的味道,晚上脱下袜子,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海鲜腐烂的气味。战士在家没干过拆洗缝纳的针线活,索性盖脏了“里子”再换“面子”,盖脏了这头再换那头,久而久之身上的油泥和脚上的酸臭浸附在被子上,盖头脸的一面脏的乌黑锃亮。
为让战士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连队每季度开展一次缝被子比赛,让拿枪杆子的学会使用绣花针。爱干净的战士会将白毛巾缝在被头,一来毛巾脏了拆洗简单些,不必拆被子;二来可分出被头和被脚,不至于把臭脚丫子味道带到口腔,成为不讲究的人。
27载一路相伴,被子赋予军旅浓浓暖意,伴随终生的,还有精雕细刻修、精益求精,把蓬松的棉絮叠成“豆腐块”的“工匠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