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裴嘉一直在车上默默沉思着。
倒不是因为柳临风的拒绝，而是总觉得自已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玲珑散的案子已经解决了，人赃俱获。他怎么也想不出究竟遗漏了什么。
裴嘉捏了捏眉心，开始从头捋。
他来蜀州办案子，追查到山泉镇，前几日在县衙门口...对了，他目光一亮，顾朗！怎么把他给忘了。
裴嘉瞬间在车上坐正了，他当时见到顾朗就觉得他长得像一个人，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再加上那个混账县令一打岔就把这事给抛到脑后去了。
此时他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心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来。
“顾答应？”裴嘉自已都难以置信。
梅十一听到了不禁挑起车窗问道：“都督，您刚刚说什么。”
裴嘉看着他狐疑道：“我觉得顾朗很像宫里的一位答应，那面庞简直就是有七成相似。”
梅十一也吃了一惊，如果说顾朗是宫里的孩子，那不就是皇子。
“可没听说陛下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啊。”梅十一嘟囔道。
“你傻了，”裴嘉无奈道，“不是你和我说有人在蜀州地界看到过三皇子么。”
他一共有裴家培养的十二个梅花护卫。这个梅十一武艺高强可以说是对他最忠心的，就是有时候脑子轴了点。
梅十一还是不明白：“三皇子？可不是说三皇子的生母只是个身份低微的洒扫宫女，这才不受皇上待见...”
“宫墙里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裴家淡然道。
梅十一回想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种种，可不嘛，他就说那个庞冲的武功怎么能那么好，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山野村夫的样子。
“难道陛下是在韬光养晦，想暗地里培养三皇子？”顾朗有这样的高手当师傅能不厉害吗，也难怪梅十一会这样想。
裴嘉摇了摇头，他也摸不准。
“都督，您说这柳家人是不是知道顾朗的身份!”梅十一忽然一拍大腿，他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傻到不想跟着都督，原来是另有高枝，怪不得那个柳临风会婉拒了。
裴嘉皱皱眉，不置可否。柳临风虽然直但并不傻，真的会有人选择三皇子站队吗？
“往后再议吧，记得此事不可声张。”他说道。
说罢便开始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其实他未必是因为承顾朗的情，顾朗前两日在长街救了他不假，他本想着以财物兑现也就罢了。这会他既然想起了顾答应，整个人又沉浸在对儿时的回忆里。
那时他还小，父亲和叔叔也都没有过世。那日父亲抗守边疆战胜归来，为嘉奖裴国公府皇帝在宫中大设宴席，母亲也盛装带着他进宫赴宴。
那是他第一次进皇宫。
高高的城墙，鱼鳞般排列的琉璃瓦，雕刻着龙纹的大门，一切都是那么的肃穆、富丽。小裴嘉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象，对这座宫殿充满好奇。
皇帝的筵席是丰盛的，每道菜他连见都没有见过，光冷盘就上了十二道，雕刻得极为精巧。各种说不出名字来的珍馐如流水一般，可惜这些菜送到他面前来都已经是冰冷的，看着再美丽也少了些烟火气。
席间他想去更衣，却只能由宫里的太监引路带他一起去。也不知道那小太监是不是故意的，兀自在前面走得飞快，三拐两拐的裴嘉就迷路了。
他迷失在复杂的宫殿里。数不尽的回廊，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长巷，无尽延伸的宫门...小裴嘉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吓得躲在宫墙角抹眼泪。
正在他失神之时，一个温柔的女声对他说道：“你怎么在这里哭？”
小裴嘉抬起头看到一张美丽的面庞，不像他们东夏国的人，倒像是下凡的仙女一样。他看得呆了，忘记了哭。
“我是顾答应，”她笑了笑，那笑容像一汪清泉。
“顾答应好，”小裴嘉抽噎着，“我和我娘来觐见赴宴，我不知道回去的路，找不到娘了...”
他本来就是娃娃脸，小时候更可爱，顾答应被他哭得心都化了。
“男子汉不可以哭鼻子哦，”顾答应掏出帕子帮他擦了擦满脸的泪，“我带你去找好不好。”
她说着牵起了小裴嘉的手不停摩挲着，那是个寒冬腊月，这孩子的小手一直露在外面都冻红了。
顾答应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忽然也难过地掉下泪来。她的手很暖和，小裴嘉感觉到了温暖，紧紧地握着。
“姨姨，你怎么啦？”他不由问道。
“没什么，”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只是想念自已的孩子。”
“你不可以去看他吗？”那时的小裴嘉还很懵懂。
顾答应难过地摇了摇头：“你娘应该就在前面，设宴的地方穿过这个回廊就是了，快去吧别让她着急了。”
“谢谢姨姨。”裴嘉向她道了谢就飞奔回去。他记得自已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自称顾答应的女人就像是朵被幽禁的兰花，美丽却又哀愁。
顾答应，顾朗...两人的样貌逐渐对应重合在一起，裴嘉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顾朗的长相与他娘有七八分相似，与皇帝则是鼻梁和眉眼间有那么点神似。
他现在基本能确认顾朗就是那个所谓已经去世的三皇子。
时隔多年他仍然记得顾答应神情中那种凄凉和悲怆。
皇帝是个阴鸷的性子，他和他的那座皇城竟不知埋葬了多少人。也包括他的父亲和叔叔。
裴嘉强迫自已收住缅怀的心绪。父亲不在了，可是裴家还在，祖父还在。朝中还有裴家的宿敌虞太师在一直虎视眈眈，因此他才十四岁却必须沉着冷静，一言一行都不容有失。
这个剑南都督当的太累，不知怎的，这才刚离开柳家小院就有些怀念。说起来他还真羡慕顾朗。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能够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其实是一种福气。
他招手叫过梅十一，着他去办柳临风上任的正式文书。县令是正七品官员，通常都是进士出身由朝廷调任到地方上，县衙内一般还设有县丞、衙役，另有状师、师爷等。
但这山泉镇的县衙可说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根本挑不出几个能用的人。于是为了事情能够顺利还得再调配几个合用的人手先安插在山泉镇。
叶儿此刻正在房间中奋笔疾书。用最白的纸，最贵的墨，她已经等不及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陈磊。
柳家人一直都很挂念陈衙役，他此时应该差不多回京了吧。若是知道柳家现在发生的一切他肯定也会替他们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