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儿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顶着个黑眼圈就出来了。
苏氏起早用竹筒烧了热水，让她和春晓赶紧擦擦。他们没有条件洗澡，天又冷，洗了会感冒的，只能回屋里擦洗一下。
他们本身都是在意仪表的人，只不过在路上不讲究惯了，成天脏兮兮的。
现在井水变得清澈方便取水，苏氏就受不了了。
柳叶儿擦洗完了身上，又趁水还热洗了洗头。她的头发已经结得一绺一绺的，可能都快招虱子了。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邋遢过。
苏氏今天要裁棉布做被子，她决不允许他们浑身脏兮兮的睡在新被褥上。
早饭煮了黍米粥，黄澄澄的上面飘着一层米油。柳叶儿吸溜了一小口，糯糯的，是大黄米天然的谷物香气。
吃好饭，苏氏又催着她俩去给对门送饭。连着在这吃了几顿饭，他们似乎不好意思来了。
柳叶儿应了，和春晓一起拿上竹筒盛的黍米粥，正准备出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从起床出来就没看见柳临风。
“娘，我爹呢？”
苏氏愣了一下，笑道：“你爹呀...上值去了。”
What？？
柳叶儿傻眼了，她左右看了看四周，还是那个光秃溜的黄竹沟。
上值就是上班的意思，她没听错吧，她爹上班去了，在这？
荒村野陵的，他上哪门子值。
“你还不知道他吗？最忠最直了。”苏氏摇摇头，苦笑道，“皇帝要他当御史，他就天天上书劝谏，要他来这当典吏，他就会把典吏干好。”
可是当地许多山民连固定居所都没有，他连语言都不通，怎么教化那些人呢？
柳叶儿不禁回想起第一天来到黄竹沟，三两下窜回树上的原住民，这是正常人能干好的工作吗。
蜀州山中多毒虫，还有瘴气，光凭感觉找到他们就已经很困难了吧。
瘴气…柳叶儿猛地记起来，就因为这份工作，原书中她还未及笄，柳临风奉命出使南诏时沾染了瘴疠，因而命丧黄泉。
柳叶儿心里莫名揪了一下，隐隐地难受起来。原来在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中，她早已将柳家夫妇当成自已真正的亲人。
因此，她决不能让这些厄运在柳家人身上重蹈覆辙。
柳叶儿捏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
跟苏氏打过招呼，她和春晓就去顾朗家送饭去了。一路上也是心事重重，春晓试了几次都没有将她逗笑。
好巧不巧的，又在门口遇上了昨天来挖坑的田小芸。
田小芸今天是真的挖野菜去了，她可不敢空着手回去再挨骂了，因此一早就到后山拾柴火，还打了一篓子的灰灰菜。
灰灰菜好吃柳叶儿也是知道的，田大小姐还挺识货。
气不顺的田小芸看见她俩手里抱着竹筒，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总之应该是送给顾朗他们的。
“呵，”田小芸冷笑一声，“我当是多清高呢，不也巴巴地给人送东西来了。”
柳叶儿深深觉得她脑子有病。
春晓刚要出言反驳，被柳叶儿不动声色地摁下，她笑眯眯道：“这条巷子窄，田姐姐又挡路了。”
“你...”田小芸脸上挂不住了。
柳叶儿翻了个白眼，直接越过她进门去了，等会儿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田小芸银牙紧咬，恨恨地丢下一句。
“庞叔~ 顾朗哥哥～”
“我娘刚熬的黍米粥叫我送一碗给你们，又软又糯香喷喷的可好喝啦！”柳叶儿今天语气格外甜，喊得格外大声。
气死你，略略略。
柳叶儿可不是好惹的。她前世便从最底层滚过来，什么人没见过。
田小芸终究嫩了些，果然气了个仰倒。她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上饭，听到这里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鼓得她脑子嗡嗡的，只能又一跺脚回家去了。
送完了饭食，柳叶儿才想起前几日想要种子回来种的正经事。便同春晓一起到村里去转转，看谁家的菜园能丰富些。
说起来自从到了黄竹沟，她还没有好好地在村里熟悉一圈呢。
她们也不认识谁，只隐约记得宋里长家在哪。都里长了，应该家庭条件能稍微好点吧，柳叶儿想去他家看看。
村里人起得都很早，家家户户早都出来活动了。勤快些的天蒙蒙亮就开始锄地，小孩子也都上山去打猪草回来了。
当然也有些懒散的聚在村头门口处拉闲话，看到柳叶儿和春晓，都带着新奇的眼光上下打量她们。
村里可好久没来新户了，这山沟里没有几个人是自愿搬来的，有几户新居民都是犯了事被流放过来。
“瞧这娃娃穿得真破，比咱们还穷哩。”一个大嗓门的婶子忍不住议论。
“花嬢嬢，人家穿得虽然烂，脸蛋长得顶顶好呢。”另一个村妇揶揄道，“你家那铁栓差不多大吧，我看这俩随便买个回去，养大了都能当媳妇，免得说亲了。”
“噫——快别说，”花婶子连连摆手，“就是聘头牛也比官小姐强，可折煞我了。”
柳叶儿嘴角歪了歪，在古代这些姑婆们凑一起，也就这点事来回说。
不过这黄竹沟也太狠了，连几岁的小丫头都不放过。
“你俩这是去哪？”有人看她们脚步匆匆的，便向她们搭话。
“婶子、婆婆们好，我们是新来的柳家。”柳叶儿停下来，落落大方地同他们打招呼。
都在一个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早晚得认识。
“我叫叶儿，这是我姐姐春晓。”柳叶儿道，“刚搬来家里没有什么，想去里长家借点菜种回来种。”
她不想说春晓的身份是丫鬟。一来柳家人也没把春晓当丫鬟，二来让别人知道流放还带丫鬟，那还得了，肯定会一片风言风语的。
“这小丫头嘴倒挺甜的。”姑婆们对她的态度比刚才友好了一些。
主要是经历过田家刚过来的时候，田家人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那一个个鼻孔都快朝到天上去了，还把自已当作都城贵客呢。
他们以为柳家也是一样的情况。
“哪位婶子愿意借我们几样菜种吗？”叶儿看她们并无恶意，笑眯眯道：“不白借的，来年长好了用菜还。”
“这还不好说！什么借啊还的，菜籽而已，农家就不缺这个。”花婶子扯起嗓子道，生怕她们听不清一般。
“秦里正家远哩，还得往前走，你们就上我家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