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之前祭山神，是来往行人进入蜀地的约定俗成。
“柳大人，再往前走就要进山了。”陈磊道。
柳临风自从出来后感受到了现实和书本中理想的差距，很是消沉了一阵子。
他先是愤懑，又忍不住想将真实的民生记录下来，还试图给皇帝写过两封折子，后来就时不时地自已待着沉思发愣。柳叶儿估计这回对她爹的打击比较大，可能比挨板子难受多了。
一行人一字排开，在路口的土地庙认真敬拜。这座土地庙和现存的形制差不多，是一座低矮的小土屋，庙前供奉着稀疏的香火。庙门口刻着一副对联，上书：保此方风调雨顺，佑斯地物阜民康。
“拜土地只是打声招呼，祭拜山神庙才叫大场面。”陈磊道，“我们刚走到此地的时候，当地驿丞再三提点进山前要先祭拜山神。大批的商队进山之前要进献活鸡、生猪、整牛。据传最早当地巫祝祭司祭山时甚至以活人俘虏的鲜血祭祀。”
他看着柳叶儿和顾朗打趣，“最好是模样姣好的童男童女…”
顾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些人是不是原形毕露了，果然还是要宰了他吗。
陈磊哈哈大笑：“零散的行人只需要虔诚地向山神祝祷即可，再在下山前的最后一口泉眼处留下自已最珍视的物品。”
这个山神倒是有点意思，胃口还挺大，柳叶儿心想。
天边滚满了乌压压的云，今天怕是有一阵急雨要下。冬天淋了雨是要生病的，他们不由得加快了速度，要在下雨之前赶到山神庙。
这是他们离开都城以来最冷的一天。
山神似乎是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柳叶儿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雨不是简单的下雨，他们竟然赶上了冻雨。
冻雨就是雨下到地面或草木上马上冻结成冰，它在天上的时候是雨，落下来时就凝结成冰，即人们常说的滴水成冰。
山路本就难行，此时路面上已经结成了一层冰壳，石头都变成了冰疙瘩，树枝上也挂着钟乳石般的的冰溜子。
陈磊和庞冲在最前方开路，枣红马拉着马车更是一步一滑。
众人包括苏氏全部下车，齐力顶住马车推着向前，才能勉强行进。
这里的地势复杂，稍不留神从小道滑下山坡，可能是冰冷的山涧，也可能是不见底的深渊。
还好他们天黑之前终于慢慢挪到了山神殿。
柳叶儿印象中山神庙只比土地庙气派一点而已，没想到陈磊所说的山神的确是很铺张的大场面。
光看门口这对联，便是皇宫里可能都不敢这么写：
正气塞两间，何魏何吴，惟护二卷春秋，凛凛然江山共久
英灵昭万古，为神为圣，从此千年庙貌，巍巍乎日月同明
他们拾级而上，竟足足爬了八十一级石阶。
柳叶儿望着可用豪奢形容的山神殿宇，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她虽然曾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正统寺庙、神殿给她的感觉一直是肃穆庄重，在这崇山峻岭里面猛然出现这么一座违背常理的山神庙，实在是太诡异了。
此时一高一矮两个内卫感觉也很不好。他们快恨死这倒霉的三皇子了。
他要死就好好死，要活就好好活，为什么非要往死里折腾呢？
他们本来只需要确认一下楚云深的死讯，现在倒好了，不光要保证他不能死，还得天天跟着他跑。
他要饭也跟着他，翻山越岭地跟着他，刮风下雨都跟着他，还得替他开路潜伏在庙里等着他。
这座庙有多恐怖他们知道吗？？
柳叶儿等人对于房梁上的高矮侍卫浑然不觉。她在皱眉端详着山神庙中的壁画。
庙里燃满了长明灯，那光却冷冷的，并未给人以灯火辉煌的暖意。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她能够理解古时候人们会对花草鸟兽进行原始崇拜，可能会将特定的动物视为神仙。
但是……这里所谓的山神，竟会是一条黑蛇吗。
庙宇正中央是座普通石像，看起来古朴雅致，与周遭的一切有些格格不入。
陈磊随着看了一会儿俱是不解，他有两三年没来过了，印象中这座山神庙似乎还不是这样。
当地自来就有拜山神的习俗，不过以前祭拜的规矩是没有这么多的。
像寻常拜土地庙一样，上来烧炷香磕个头也就罢了。
壁画中描绘着黑蛇是从天地间孕育出的神灵，掌管包括大雪山在内的一众山脉，人们奉献上金银玉石等珍宝对其顶礼膜拜，而黑蛇摇身一变化作一条黑龙，缠绕在大雪山上保佑着自已的信众。
当信徒越聚越多簇拥着黑龙时，黑龙便又化成了一个尖脸细眼的人物形象，羽化成仙。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真不是什么邪门的东西在搞封建迷信吗！
柳叶儿看完用石子在黑蛇脸上画了个叉，这玩意配合着庙里的阴间灯光也太渗人了。
“你干什么?”顾朗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
“我就是看不惯。”还山神呢，柳叶儿才不信这种贪婪且不劳而获的家伙能得道升仙。
等下吃完饭得叫桃夭出来问问，现在她走了一天是有点饿了。
春晓将野菜掺在米里煮成粥，每个人分吃了一碗，这就算是晚饭。
肚子里有了点东西，柳叶儿感觉自已又能打起精神与桃夭对话了。
她这才发现小桃核今天没有光泽，看上去黯淡了许多。
桃夭，你听得到吗？
隔了一阵，桃夭终于睡醒一般地回应了：“叶儿…”
你怎么了，听起来没精打采的。柳叶儿很奇怪，桃夭从未这样过。
“我也不知道，我的元神好像有些不稳，刚刚差点联系不上你了。”桃夭道，“你们走到哪里啦？”
柳叶儿形容了一下她们刚来到的这个地方，是座山神庙，又和她讲了自已看到的壁画。
“叶儿，集中注意力，仔细把黑蛇的形象记忆在脑海中。”
她照做了。
只听那边惊呼一声，桃夭定定地说：“这应该就是当初盘在地底盗取我灵力的那条黑毛蛇。”
“啊？”柳叶儿也忍不住惊呼出声，她赶紧捂住自已的嘴，可那蛇不是请白云观的道士挪走了吗，还做法解煞贴了符纸的，当时她对这一套很不屑。
“你有所不知，这孽障自三百年前便有了，吸食了我三百年的根气，哪里是普通道士可以化解的。蛇这种东西修炼方式与一般灵物不同，最喜欢依附或附身在别人身上来达成目的，常常不择手段。现在这座根本不能叫山神庙，你们进了这邪祟的道观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