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马车,柳叶儿才有心情去看一看沿路的光景。
虽然全家被流放,自已两只脚背肿得像个窝窝头,她还是觉得自已何其幸运,认为事情会往好的地方发展。
这种乐天其实是自我保护,若不是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她上一世还是孤儿的时候就会自怨自艾地死去。
是以柳叶儿虽然没什么大志向,却十分善于苦中作乐。
路边的一草一木都显得格外灵秀,大概是这个时代没有尾气污染吧,就是这马车实在有点颠,坐了大半天她的脚倒是不痛了,屁股又开始酸麻起来,这到了地方不得颠成八瓣啊。
顾朗是跟在车旁行步走的,他对外面的世界也感到新奇。
离开了压抑如地牢的皇城,只觉得郁气扫空了大半,胸中一片开阔。
他不好意思总盯着柳叶儿看,装作偶然地瞥几眼,就看见她一会儿神气地东张西望,一会儿撅嘴皱鼻,不多时又旁若无人地揉揉屁股,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从没在宫里见过这么鲜活的人。
“车里视线也不好,不如我背着你走一段吧。”顾朗终于忍不住搭话道。
“好呀!”叶儿并不和他客气,她屁股麻木得像板砖了,急于缓和一下。
顾朗便将她背起来慢慢走着,心想这小丫头平时吃得挺多却不怎么重。
“顾朗哥哥,你经常背人吗?”她觉得十分奇怪,这个人不是富家公子么,为什么背着她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顾朗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总不能如实说宫女太监也能欺负他,甚至拿他当马骑。
“我只是觉得你走得好稳,很厉害。”叶儿察觉到他的尴尬转移了话题,“你练过武吗?”
“算是吧。”其他皇子受教习时他曾经远远的看着,偷偷模仿过,左不过是些扎马步一类的基础姿势。
“我知道了,你是专攻读书准备去科考的吧。”世家子弟如果不是武将门庭出身,通常都要考个功名回来。
顾朗苦笑着嗯了声,他确实偷学过,读书听墙根比学武容易些。这实在不能怪人家哪壶不开提哪壶,谁让他浑身都是软肋呢。
柳叶儿激动地拍拍他的肩,向他推销自已老爹:“我爹可是二甲传胪,他学问一顶一的好。”反正都要去蜀中,这个有钱公子如果想要柳父当先生,家里肯定不会少了束脩。原书中柳家人在贬谪地生活困苦,她只希望家人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二甲传胪如此不受重用?这倒是顾朗所没有想到的,他抬了抬眉,楚元靖虽然对他这个儿子十分漠视,却是一个愿意任用贤才的皇帝。
“你也觉得我爹官职低对不对?”
顾朗点了点头,柳父好歹在官场混了这么些年,这是不正常的。
“爹是直臣,要我说他本来有状元之才,只是因为不讨考官喜欢才没有位列三甲。”柳叶儿有些义愤填膺。
顾朗听她说的认真,笑道:“你怎么知道的?”柳父科考时她还没出生吧。
我写的我当然知道,柳叶儿腹诽。“在我心中爹爹当然是最好的。”
顾朗也笑着点头称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言谈间,他们走过不短的路程,天边已然泛起红紫的落霞了。
此地辽阔,少有高山丘陵类的,柳叶儿觉得他们可能是在如今的华北平原一带。
农人们自古便辛勤劳碌,这个时期生产力低下,普通人家甚至买不起耕牛,只用简陋的工具锄草犁地。
一家人包括老妪老翁齐上阵,半天才只能翻出一小块土地。
顾朗脚步放缓看了一会儿种地,眉头不自觉地锁着。他没见过这种辛苦的耕作。
柳叶儿也没见过。她一向觉得自已辛苦,可现代好歹还有赖于先进的工具。没想到这里的农人守着大片田地,却衣衫褴褛,面上都带着又黑又黄的凄苦神色。
天快黑了,今夜是无法在驿站宿下的。有了前车之鉴陈磊直觉露宿不太安全,于是上前与种地的这家人交谈,希望能在此地借宿一晚。
他穿着差服,使人们本能地畏怕。男主人放下锄头搓了搓手,紧张地几乎说不出话。
“这位大哥,我家闺女还小丈夫又病着,实在是受不住连夜的赶路。我们也不白住,只要一间房休息就好,这些是答谢。”还是苏氏出面给了银钱,和缓的声音令他们放松了神经。
那农夫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接过钱道:“真不是咱们不通情理,光半年就已经征了两回…我还以为又是官差来征税了呢。”
马车这边的一行人面面相觑,近来不打仗不饥荒的,朝廷屡次加税做什么?
柳临风根本坐不住了:“可有说是什么税目?”
“嗨呀,可真是贵人贵语。这官差来收钱和粮,咱们哪敢吱声啊?”农夫无奈地说。
柳叶儿也很无奈,她爹这板子是没挨痛快咋的,都趴着流放了还想着体察民情呢。
众人不再多言,跟着农民老乔一道回了家。…柳叶儿时隔几年仍能记得当初看见老乔家那种震撼,这是房子吗,恐怕还不如窝在马车上睡一夜呢。
“俩儿子挖沟渠征壮丁走了,俺们老的老小的小光种地都忙不过来,就没顾着拾掇。”老乔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这还是村里算好的房子呢。”
“今天俺们去住柴房。”老乔想把好的房间让给他们。
“不必麻烦,”陈磊道,也没有多大差别,“端点水和饭食来就行。”
苏氏让春晓和秋月在柴房铺了几层稻草,大家和衣躺着凑合一夜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