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云雾缭绕的调露山上,古朴的二层小屋孤零零地矗立着,但比起之前却多了些许烛火。
屋内,他们二人一人身负外伤,伤口处还隐隐有些血迹;另一人染上风寒,面色苍白如纸,有些畏寒的躺在榻上。
此时,窗户半掩着,云妡柔静静地端坐在窗前,目光痴痴地凝视着窗外那片被连绵不断的雨水所笼罩的世界。
雨丝如珠帘般垂落,将远处的山峦和树木都变得模糊不清。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细密的雨声和她轻柔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这雨都下了两天了,天还没亮屋里就容易暗沉沉的,这雨听久了还真的有些寂寞。”
云妡柔那美丽动人的脸庞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只是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哀愁与忧虑。
“不过还好,还好有你在,你陪着我倒也不觉得寂寞了。”
说着云妡柔关了窗,回过头来,往屋内走了走,抿了口热茶,待身上暖些了才坐到闻笙闲榻上。
“快过来暖暖手,这雨下了许久,听雨虽是极为雅致之事,可你在窗边待得太久,那雨水带来的寒气实在太重。”
闻笙闲一边说着,目光虽然无法瞧见她此刻的模样,但其他的感官却像是被无限放大一般,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逐渐靠近时所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
他下意识地这样想着,开口唤她道:“远宁,想来你的手脚都要冰凉了,快些过来暖暖手。”
听到这话,云妡柔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无奈地道:“噗……先生啊,您怎么还是老样子呀,该不会又要开始说教了吧?!”
“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小时候,我最不爱听先生讲学啦,有一回竟然偷偷逃学跑出去划船玩儿,谁知道一个不小心就掉到水里去了。”
回忆起这段往事,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思索,眼前这个人,明明也就比自已大不了几岁而已,却总是想得那么多,还动不动就喜欢说教,简直像个古板无趣的老先生似的。
偏偏他自已又是个笑点极低的人,话还说不了两句,就忍不住想要发笑。
“当然记得,那个时候你还小,浮潜技艺生疏的很,被救上来的时候,你那小脸儿憋得通红,连着还呛了几口水。”
闻笙闲似是想起以前的事,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果真他这人的笑点低得可以。
现在想想,当时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着还真是让人心疼。
不过还是很搞笑,他真不是故意想笑,就是控制不住的想笑!
永昌人本就多善水,就算是年纪小的娃娃,也自幼就学浮潜,所以极少的人才会呛水。
“想想你那个时候,浑身湿漉漉的,就是一只落汤鸡,整个人都狼狈的紧。不过呢,确实也倔强要强,上来后一个劲的说,以后每日都要练浮潜,非练上个三个月不可!!”
闻笙闲将她的手捂在手心,回想起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没多大,一转眼都过去许久了。
“别说了,你又笑话我了。那个时候,孩子大了要面的呀,这你都不懂。”
云妡柔傲娇的抽出一只手去堵上他的嘴,险些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示意他不许再说。
想她一个永昌公主,竟然掉到水里,差点被淹死,说出去简直不要太丢人。
“你还好意思笑我!?你……为什么那么晚才找到我?!难道不就是因为你这个路痴迷路了吗?!”
云妡柔蹙了蹙秀眉,那语气之中分明带着些许‘责备’之意。
然而此时的闻笙闲,整个人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呆呆地愣在了原地,完全没有听到云妡柔所说的话语。
只见她那修长的手指附在自已的嘴唇之上,仿佛是一朵悄然绽放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这一举动瞬间吸引了闻笙闲所有的注意力,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只手上,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云妡柔亦是察觉到了这点,瞬间收回了手,虽瞧不见他的眼神,但却也能发觉他耳尖微红,半恼道:“你果真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闻笙闲无奈的叹气,想了想她说了什么,又道:“我路痴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不止她一个人知道,整个永昌很多人都知道,他就是一整个路痴。
“……”也是,云妡柔无语凝噎,想了想他在京中的传闻,只觉得离谱,讪讪的又道:“也是呀,听闻帝师年幼时有不少的趣事呢。”
“比如说闻太傅回乡省亲,先生跟着同去,路上遇到一伙行人问路,您老人家指着玢州的方向说是临州,也得亏闻太傅就在身侧。”
不然哪……不然闻家的名声可就不保了,非得让人家说闻家的人都是不认路的,还不得把闻太傅气到?!
“哎!别提了,那时还被父亲拽着耳朵教训呢??可疼了!!”闻笙闲叹了口气,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耳朵一疼。
后来母亲知道了,也笑了他好些年,甚至是在族人面前提及,他的路痴可是出了名的。
“噗!真不知你是怎么带兵剿匪的,听说帝师大人十一岁平了临州水匪,也不晓得怎么带的兵!?”
云妡柔忍不住想要调侃,一想到一个路痴带兵,她就想笑,只觉得跟着他走真的不会走错地方吗?!
“其实……我只是会看地图而已,只要手底下的人不是路痴就行了!远宁笑得可还开心?!”
闻笙闲想想也觉得有些尴尬,不过能博她一笑也无所谓了。
“好了,不笑了不笑了,所以……你一早就去江畔,就是怕迷路找不到我?!”
云妡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心疼和难以置信,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他。
听翰逸说他一早就去江边,原来是怕走错了路,找不到她,所以才会着了风寒。
翰逸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轻声说道:“是啊,我一早就去了江边,就怕自已走错了路,找不到你。”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容易找不到路?!结果没想到还是不小心受了点风寒。”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听到这里,云妡柔心中一阵感动,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闻笙闲竟然会为了找到自已而如此用心。
以前他总是师者的样子,两人没有这么近的距离,可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变。
闻笙闲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认真的话,见她似是有些沉默,又道:“而且,我这个人,睡眠质量一向很好,早上就是起得早,闲着也是闲着,无所谓早一刻晚一刻。”
云妡柔闻言鼻子莫名一酸,她心里很清楚,事情绝对不是像闻笙闲说得这么简单。
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大清早地跑到江边?那个早一刻晚一刻的是吗?那分明是担心的睡不着觉,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想着想着,云妡柔眼眶也渐渐湿润起来,忍不住的口中有几分呜咽,她本是不爱哭的,可还是控不住。
“远宁……哭什么?!不许哭了,这么大人了,莫不是和你小时候一样,想引我心疼!?”
闻笙闲虽看不见,却仍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紧张的半哄半闹,想要让她别哭了。
此话一出,云妡柔就算是想哭也哭不出来了,只得收了眼泪道:“才不是呢?!我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别想套近乎!!”
“当然是,从多年前第一次教你的时候呀?!这么多的交情,你还想抵赖呀?!”
闻笙闲下意识地回答,不经意间说出心里话,回过神来拉着被子往旁边躲了躲。
云妡柔恍若未见,褪了鞋袜,坐到他身边,将他被子都抢了过来,顺说着:“底下太冷了,还是你这被窝里暖和,借我盖盖。”
她这番行为不顾他那诧异的眼神,闻笙闲无奈的又拉开了旁边的被褥,自顾自的往里挪了挪。
“……”云妡柔失算了,本想靠他近些,忘了自已昨日睡在他屋,屋里有两床被子了。
不过这位置被他暖热了,她盖着还真是暖和,一点都不冷呢?!掩了掩被脚盖好,鼻息之间还有些许他身上的味道,竟让她有几分的安心。
云妡柔若无其事地又道:“自是抵赖不了,当初的先生可是清风明月般的人物,明明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这个人小时候教导她,了解她的小脾气小心思,长大了心疼她,又是操碎了心。
不禁让她想起当年的他来,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还真让当初的她觉得这先生不会生气呢。
当初,父皇给她们兄妹三个找了新得先生,云妡柔和小妹两人倒是无所谓,一个无论谁授课都会乖乖听,一个无论谁授课都是透明人。
云殇奕他就不一样了,一副拽拽得样子,脚踩金底鞋,身着金丝线,行为张扬怪异,无论是什么样得先生他都看不起。
当日一早,他就想好了要捣鬼,在先生坐的位置上洒上水,屋檐上也挂着个木盆,里面少说半盆水呢?
“咱们这样不太好吧!?”小远安怯怯的拉了拉她的衣角,看着大哥做那些机关,低声说着。
“……”小远宁合上了手中的书卷,微眯着眼看着他的一番造作,实在是搞不懂这样做有什么好玩的?
为了彰显自已的高贵嘛!?分明就是很无聊的游戏,那个时候就在想是不是是个男的都这么幼稚?!
后来发现幼稚无关男女,也无关年纪大小,谁都可以在自已的舒适区幼稚。
“是不好,可不是我们不好,是他不好。”小远宁也很无奈,但更不能直接阻止,否则一定会被他针对。
那个时候,她还在想,也不知道新来的先生是不是又是个老人家?!老人家怕是禁不起云殇奕的为难,心里默默的为这新来的先生担心。
岂料那日出现的是个年轻少年,比他们都大不了多少,那一日谁都没想到这人就是她们的先生!!
想起那时,她们等了许久都不见先生来,等到不耐烦的时候,有人水中行舟,就那么水灵灵的泛舟而来,头上还带着渔夫的蓑笠。
“诸位殿下可要泛舟远游!?”闻笙闲就那么直接的站在船上,对着屋内的三人喊道:“不如一道游湖,共赏这池中风光!?”
这个样子出场的先生,他们都还是第一次见,几个人当时都傻眼了,趴在窗台看他。
水光泛着盈盈的彩色,就那么如同神仙落凡尘一般,出现在她们这群小孩面前,那个场景她到现在也还记得。
云妡柔把玩着他的手指,有几分庆幸的说着:“幸好你没有进屋,不然要被浇一头的水了,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做了机关!?”
“不知,我确实只是不想在屋内授课,又适逢夏日,池中莲花开得正好,便想邀你们泛舟游湖罢了。”闻笙闲老实的回答,说着似是能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
“那个样子的你,还真是满足了我们对外界的幻想,简直就是神仙般的人物。”以至于后来,云殇奕都没再整他,天天想着怎么让他带着大伙出去。
“你就不想知道我那日看到了什么?!”闻笙闲挑眉问着,不等她回应就说了出来。
“我看到三个小孩从屋里出来,一个忿忿不满不愿正眼瞧我,一个怯怯闪躲下意识低头看水,只有你不闪不躲仿佛看得入迷。”
“我哪有那么痴痴的瞧你?!你别太自恋了!!”云妡柔拒不承认,蹙着眉头说着,伸手打理他有些散乱的碎发。
闻笙闲言辞认真,一口咬定说道:“你有!!”
云妡柔立刻否认:“我没有!!”
闻笙闲锲而不舍的再道:“就有就有!!”
云妡柔无奈说不过,只好气呼呼的骂他:“幼稚!!”
闻笙闲答:“你也幼稚!!”
……
话外音:拿来吧你
云妡柔盯着某处暖烘烘的被子:“这么冷的天,我都要冻死了,你好意思只给自已盖着被子嘛?!拿来吧你!!”
闻笙闲无奈松手道:“我……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