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的高塔直耸入云,仿佛与天空相比邻,估算一下,他们所站的位置离塔顶大概有近三百米,比起著名的埃菲尔铁塔也不遑多让。
塔身上缠绕的荆棘状钢铁装饰破坏了一定的对称性,却带来了近似暴力美学的观感。
管家带领着一行人来到了入口处,出乎白晓预料的是,这里居然安装有类似面部扫描一样的识别装置。
不过管家只是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那“自动门”就向着两边滑开。
“抱歉,形式主义,实际上每次开启都需要依靠我的控制。”
“毕竟,我是高塔的意志。”他揶揄道。
看来这位使徒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白晓默默记下。
踏入大厅其中,立刻,银晃晃的光就几乎把众人亮瞎了眼,这里随处都布满了银质的饰物,从天花板到地面,小到等候室桌上的钢笔,大到悬挂在中央的华贵吊灯,无一不是由熟悉的金属构成。
俨然,“稀银”早已成了贵族身份的象征。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用稀银作为伪装吗?”
“不仅仅是它跟秘银外形一致,还由于它的珍贵性,足以让他成为贵族阶级的代表物。”使徒科普道。
“接下来,不妨随我移步二楼。”他轻车熟路地带领着大家转过拐角,换乘了另一部电梯。
“经历了一趟地底之行,或许,你们想看看更高处的风光?”
使徒就那么背着手站在最后,表面上扮演着一位尽职尽责的好管家,言语中却将两人都当成了毫无危害的“客人”。
白晓默默摇头,有些期待起了当这家伙发觉计划破灭时的表情。
在某种意义上,此刻的他们或许有几分相似,都坚信自已有能力接下对方的一切阴谋诡计。
只不过,渊狱的使徒是凭借百年来的隐藏、积蓄、运营,而白晓则靠的是手上的卡牌,他所喜爱的故事。
从这一点上,“管家”还是挺值得敬佩的。
很快,电梯就运行至二层,使徒并没有打开箱门,隔着半透明的金属挡板,居民们的一举一动就这么纤毫毕现地展示在白晓和程峰眼前。
这里是类似餐厅般的场所,环绕着一张又一张摆满食物的餐桌。
小羊排、煎牛排、土豆泥、披萨、火腿三明治、咸肉馅饼、茉莉果茶....
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像是喂不饱的野猪,在自已座位上胡吃海塞,甚至撑得走不动路。
这时高塔银白的地面上就会“生长”出轮椅状的代步工具,推着那些贵族回房间休息。
此外,阶级分化在这里依然成立,越靠近中心的餐桌上,食物就越是精美,高贵的侯爵、伯爵一手端着红酒,悠闲地叉起一块烧肉,欣赏着他人的丑态。
“顺便一提,当有人荣幸升为男爵的时候,一般会第一时间光顾这里,毕竟,吃惯了黑面包和豌豆汤,总要享受一下贵族饮食。”
“可惜,他们其实已经很久不提拔平民了,洗脑改造成私兵更加,方便?至少不会抢了自已的蛋糕。”管家嗤笑着。
电梯继续上行,三层装饰得光怪陆离,就像一个大型的聚会现场。
有人凑在一桌玩扑克,有人暴躁地拍打着老虎机,有人尝试保龄球,也有人在研究怎么到拳皇里搓出连招。
“你这里玩的东西还挺全嘛,连街机都搬过来了。”白晓略微诧异。
“不然怎么体现出贵族的特权呢?沉迷玩乐,可正是权利者才能做的事情,平民们光是想着活下去就费劲全力了。”使徒笑着说道。
四楼被跳了过去,他口中一句“少儿不宜”让白晓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这回来到五层,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愧是名副其实的“舞”层。
人们手拉着手,与女伴舞蹈、旋转,等到跳完一曲,或是相互攀谈起来,或是一起干脆乘电梯向下.....
“这里象征着交际,贵族们的趋炎附势,巴结更高的爵位,寻求晋升。”
“......”
良久的沉默,白晓突然说道:
“我终于明白你在做什么了。”
“你深化贵族的概念,却又在其中插入不同的阶级,将其分化。塔外的人拼了命想要进来,可里面的人又发现这高塔只不过是一个更小的卡西佩森城。”
“你在.....”
他皱起了眉头,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我在铭刻。”管家回答,“将阶级、权力铭刻于这片域的每一寸土地。”
终于,又不知道上升了多久,电梯抵达六层,也是高塔的最后一层,公爵所享有的私人住所。
箱门打开,白晓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权力者....又或者说,只不过是一个玩过家家的傀儡罢了。
公爵身穿整齐的高领黑西装,面容苍老,头发花白,但很用心地打理过,就好像专门为了迎接人生中的重要事情。
公爵看着“管家”,十分平静地鞠躬致意,仿佛这一刻他才是那位仆人。
渊狱的使徒慢慢走出银色电梯,他来到窗前,俯瞰着城市景色,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闹剧,微微点头。
“梅菲斯特....”一声呼唤使他侧目。
老公爵复杂的眼神下,闪烁着一丝犹豫,又很快坚定起来。
“请您开始吧。”
“哦呀,这还是我们敬爱的公爵先生吗?”使徒嘲笑着,“被复仇的欲望推上这个位置,最终还是成为了权力的俘虏。”
“是的,您的目的达到了,既然我的妻女早就死去了,那为什么,不好好享受一下权力的快感呢?”老公爵的眉眼间骤然放松了下来,他思考了很久,已经无法割舍现在的地位了。
“就像我说的,权力使人着迷。”使徒愉悦地说道。
话音落下时,高塔中的一切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变化,快到白晓和程峰只来得及护住自已。
天花板、地板、一切的装饰,那银白色的金属抛开了具体的形状,仿佛炎日中的蜡像,渐渐融化、滴落。
看似名贵的艺术品和画作支离破碎,覆盖上洗不掉的污渍。
甚至就连人体,也在缓缓溶解,公爵的四肢、内脏、骨骼就像被那液态金属同化,在地上溅起漂亮的水花。
终于,他整个人最终崩塌,只残留下一个黑白相间的平滑四方体,瑰丽旋转着,又被“水银”包裹着,吸收进塔身。
这一刻,所有的贵族都体验到了生命中莫大的恐怖。
在进食的眼看着自已下巴滑落,和没吃完的烤乳猪混为一谈,在玩乐的沉迷游戏,直到手臂融化再也握不住摇杆才发现,在四楼间有男男女女互相交融,在五楼上有旋转的舞伴甩出大脑。
终于,高塔的一切只剩下了荡漾的银水,逆流而上,向着顶点演化。
在那液态的金属即将没过白晓脚腕时,他大声呼唤起乌撒的名字,黑猫猫优雅地出现在他肩头,甚至饶有兴趣地朝使徒打了个招呼。
下一秒,白晓带着程峰化作烟雾,消散在原地。
而后两人,出现在塔身之外,白晓依靠着还没取消的狼化叼起大叔后脖领,借着荆棘和屋顶的落脚点,四肢着地,三下两下跃向远方。
“管家”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离去,没有阻拦,只是在喃喃自语。
“让欲望永久铭刻吧,我造神的仪式。”
他眼里带着欣喜和期待,仰头,目视着天空的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