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第一毛纺厂的党办办公室里,刘佳喝了口热水,叹了口气。
“咋了,一早上就愁眉苦脸的?”一旁正勾毛衣的同事听见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还不是我家壮壮,这几天天冷了,又感冒了,又咳嗽又发烧,本来就不爱吃饭,这两天一共就喝了点小米粥。
我婆婆昨天托人买了个黄桃罐头,倒是挺爱吃的,晚上吃完药哄着他吃了两块,又喝了半碗汤,也不敢让他多吃。
你说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动不动就生病。眼看着过了年都七岁了,还没我们邻居家比他小两岁的小男孩结实。”
同事年纪比她大十来岁,家里好几个孩子,也算是颇有些经验,放下手里的活计给她传授育儿经:
“这小孩子要想不生病,还是得好好吃饭。你家那娃娃上次来咱们单位我见过,确实太瘦了,吃东西也慢,跟小猫似的。
要我说,你多跟人打听打听,搞点有营养的东西,给补补,你家这条件也不差。”
“补了,但是这孩子不光吃得少,还挑嘴,不爱吃肉!
我婆婆让村里亲戚给送的老母鸡,专门给他熬了一大锅汤,结果这孩子就挑着里面配菜的蘑菇和土豆吃。
上次带他去体检,大夫建议给孩子喝点牛奶,订一个月要好几块呢,我也给他定了。
送来之后给他又单独热了,还放了糖,喝一口就不喝了,说有膻味。”
“那酸奶呢?”
“供销社倒是有,孩子也爱喝,但是那玩意太不好买了,又贵,一小瓶都够割一大块猪肉了!”
刘佳一肚子愁,正跟着同事大姐倾诉,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一个年轻工人探头进来:
“刘干事,外头有个年轻的男同志找您,说是你娘家表弟,过来给你送点东西,我把他带进来了,在收发室边上那屋等你呢!”
表弟?
刘佳心里泛起的嘀咕。
她是家里的老小,在他爸他妈家的大家族排行也是最小的,哪儿来的什么表弟?
但是既然这人又清楚她的名字,又清楚她的单位,过来指名道姓地找她,那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哎,行,我出去看看,辛苦你了!”
她应了一声,披上棉袄就出去了。
来找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金四海。
金四海刚回京市,带来了不少东西想出手,但是现在还没有放开,这种交易还是不被允许的,因此总得找个靠谱的销路才行。
金四海回来前本打算去专门做这种交易的市场探探,但是这样成规模的反而风险会更大,而且他带回来的这些东西可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稀罕玩意,容易被人盯上。
他还想过靠老娘钱桂霞的人脉找买家,但是还没往细了想就被自已否定了。
且不说钱桂霞能不能让他干这些投机倒把的事情,就算真的愿意帮他,熟人的生意反而是更难做的。
况且人心难测,万一真有人眼红他赚到了钱,偷着去把他举报了,那可是连老娘都牵连进去了。
金四海重活一场,有妻有女的舒坦日子还没过够,为了赚几个钱去吃牢饭可犯不上。
思来想去,在火车上有一面之缘的刘佳夫妇就成了金四海最合适的第一个发展目标客户。
于是他今日便直接找了过来。
不一会,刘佳进来看到了金四海,先是一愣,立刻就想起了他是谁。
“姐,没耽误你上班吧!我进城办事,刚好顺路路过你单位,就来看看你。”
不等刘佳开口,金四海抢先说道。
一旁还坐了个厂里保卫处的老头,刚才已经和金四海聊了半天了,被金四海套出了不少话也不自治,还觉得这年轻小伙子性格怪好的,虽然是农村来的,但是谈吐很敞亮,不招人烦.
“刘干事,这是你家亲戚吧,小伙子真不错。那你们聊吧,我回收发室了。”
老头想着人家亲戚见面肯定有话要谈,自已主动就走了,只剩下了金四海和刘佳。
“哎,谢谢吴大爷!我跟我表弟唠一会!”
刘佳反应也很快,立刻接上了金四海说的,等吴大爷走了才松了口气。
“小兄弟,你也怪胆子大的,不提前跟我知会一声就找来了!”
金四海心里自有成算,像刘佳这样有单位有稳定工作的顾忌比他更多,金四海不需要特意摸底细,直接找过来一问,便什么都清楚了。
而且之所以来找刘佳没找她丈夫,是金四海看出了这两口子里刘佳才是拿事的人,若是她男人,只怕还要跟刘佳再商量才能做主,一来二去反而麻烦。
“确实是我冒失了,没想那么多。没给你添麻烦吧,刘姐?”
刘佳确实对金四海这突然来访有点不悦,而且还直接找到厂里来了,但是看金四海态度这么好,说话又客气,也就把那一点情绪给压下去了。
毕竟人家手里的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如果她不要,肯定也不愁卖。
“没有,能有什么麻烦,你不是我娘家远方弟弟么,来城里一趟不来看看表姐怎么行。
兄弟,你别说,上次你家小姑娘给我的那一小包奶豆腐,我带回去给我家小孩吃了,他平时特别挑嘴,定的牛奶都不爱喝,说有膻气,偏偏爱吃这个!”
“自然是有的。”
金四海回身,拿出了一个布袋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摞奶豆腐和一摞奶皮子,还有两大罐头瓶黄油和一包牛肉干。
刘佳看见这么一袋子东西,脸上立刻带上了喜色。
这可全是买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我要!我全都要!只是这么多东西,你是想换什么呢?”
刘佳自已是党办干部,丈夫是厂里的技术员,都比普通工人的工资要高很多,再加上还有娘家和婆家贴补,手里钱很富裕。
但是这年头买什么都需要票,这种私下交易都不敢说买,只说是换。
就是不知道金四海是想要什么东西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