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头点了一盏油灯。
微弱灵动的烛火在逼仄昏暗的屋里跃动。
他手上拿着一把菜刀。
菜刀的背部和刀柄上还残留着几根银白色的猪毛。
这把刀是专门用来给猪崽割脐带的。
剪开季无病后背衣服,饶是以老人的阅历,都是不免为眼前的一幕所动容。
二十二支箭密密麻麻的插在后背上,甚至找不到角度下刀。
衣服碎屑在箭矢的作用下,深陷血肉里。
所以,刘老头只是把箭孔周围的衣物剪了,剩下的没敢动。
从上面看去,就像是一只只翘起尾巴的老鼠。
手持菜刀炙烤片刻后,刘老头递给季无病一支木棍。
“咬住!”
季无病没有说话,伸手接过后,默默咬紧木棍。
“小子对自已够狠啊,都这样了还不愿咽气,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吗?”刘老头问道。
“没什么放不下的,就是单纯不想死。再说了,他射我这么多箭,我就更不能死了。
人嘛,就是活一口气,这仇总是要报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样活着,会很不容易。”
“如果活着的代价是如同猪狗一般,那我情愿去死。”
顿了顿,季无病接着说道,“前辈无需顾忌,只管动手就是,晚辈能顶得住!”
季无病知道,老头和自已搭话,无非是想分散自已的注意力,好让自已不必过分紧张。
“呵呵,倒是老头子我多此一举了!小子,你可能还不清楚自已后背的情况。
你这伤,有些棘手,直接取箭头造成的伤害会很大。
所以,为了便于取出箭头,我会在每一道箭孔的周围开两道口子。
也就是说,你要忍受四十四次刀割。
你明白了吗?”
“前辈看着来就是了,除了信任前辈,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刘老头默默点头,又递给季无病一壶酒。
“喝点吧,喝了没那疼。”
季无病没有拒绝,猛猛灌了两大口。
见状,刘老头不再迟疑,挥刀划在了季无病的背上。
手虽然苍老干瘪,但却异常的稳。
手腕轻轻一带,就是一条笔直的线。
深而细。
速度之快,以至于季无病并未受到多余的疼痛。
老人的脸色认真,却谈不上凝重。
仿佛他割开的不是人肉,而是一扇猪肉。
尽管老人手法精妙,但终归是在身上动刀子,而且还是在清醒的情况下。
四十四刀割下来,季无病早已满头冷汗,浑身颤抖。
牙龈渗出血来,但他依旧死死咬住。
一声不吭。
二十二支箭取出后,背上留下二十二个深不见底的血洞。
鲜血汩汩流出,身下的被褥早已红透。
失血过多导致季无病脑袋放空,气若游丝。
仿佛随时都会气尽身亡。
大面积创伤难的从来不是取出利器,而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身体机能骤降和伤口感染。
刘老头眼疾手快,从床底下掏出上好金创药。
一股脑,全倒在季无病后背上。
以往都是给翠花用,这次这么好的机会给人用,老头自是不会放过。
有价无市的金创药,就这么被他像不要钱的灰尘一样,随意抛出。
可是血并没有止住,金创药迅速结成块状,一丝丝血液不断渗出。
看似不多,可若是二十二个箭洞同时流出,那就不一样了。
季无病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再加上天气寒冷,干净的被褥又都已经用完,活下去的机率就又更小了。
他如果死了的话,下一个乾人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那么他就有可能终身无法完成自已的愿望。
想到这,刘老头不再犹豫,面色一狠。
磅礴气机自体内涌出,顺着季无病的毛孔钻了进去。
得到气机的温养,伤口立马止住了出血。
不仅如此,季无病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呼吸音也雄浑多了。
在气机出体的瞬间,刘老头的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青黑之色。
同时,他的头发开始大片脱落。
风一吹,刚才还头发茂密的俏老头,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光头怪物。
做完这些之后,刘老头气息萎靡,竟是支撑不住自已站立。
噗通一声就跌倒在了地上。
缓了半晌,刘老头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先是把季无病重新搬到床底下,之后又把染血的被褥扔进猪圈。
“冤冤相报何时了……易恒,你对我做得一切,我早就释然了,如今我身死在即,希望你不要阻止我完成最后的愿望。”
说完之后,刘老头再也支撑不住,再一次倒在地上。
青黑色的皮肤开始隆起一个个鼓包,在达到顶峰之时,突然炸开。
散发着恶臭味的脓液流出。
自此,刘老头满身溃疡。
不知过了多久,季无病醒了。
感受了一下自已的身体,发现除了疼和虚弱以外,没有任何不适。
当即他便了然,那老头不简单。
“前辈,前辈……”
季无病爬出来,轻声喊道。
以他的感应,竟然没有在屋子里发现老头的动静。
那么有两种情况。
一是,老头不在。
二是,老头已经死了。
“叫什么叫,老头子我不是在这吗?”蚊子般的低语传来。
季无病心头一紧,因为他发现。
老头没有呼吸。
这一口气是他一直憋着的。
季无病虽然不知道自已昏迷了多久,但他知道,时间绝对短不了。
一口气能够憋这么久,这老头的实力之强横可见一斑。
“你是救我才变成这样的?”季无病沉声问道,他的心里不好受。
“不错……”
“为什么?”
“你是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还是问我为什么救你?”
“都有。”
“救你不是之前说好的吗?我救你一命,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刘老头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那是因为,我被人下了一道降头。一旦动用真气,就会全身流脓而死。”
“那你为什么不自已把‘根’送回大乾?这样你就不必动用真气救我,你也就不用死了。”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吗?十年了,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自已回到了大乾,但是我做不到,一旦我踏入大乾半步,必定立刻身死。
我相信,他一定能说到做到!”
“他为什么不准你踏入大乾?”季无病问道。
“因为我做过伤害他的事。
而且,我失败了!”刘老头颓然地说道。
“他是谁?”
“怎么,想替救命恩人报仇?我是不会告诉你他是谁的,你还得帮我办事,我可不想你在那之前死掉!”
闻言,季无病没有再问下去了。
他可没有要替老头报仇的想法。
毕竟事先已经谈好了,老头救他,他替老头办一件事。
报仇不在这个范畴内。
如果要做的话,得加钱!
他只是单纯地想对未知的事情有个准备罢了。
从老头说的内容和自已体内流窜的强劲真气来看,老头的身份并不简单。
那么能逼死老头的人物,又会是怎样的风采?
他会不会因为老头而记恨自已?
季无病不得而知。
不过,季无病并非是执拗之人。
既然想不通,那干脆就不想了。
做好自已的事情就可以,管他会不会来找自已。
“你的‘根’在哪?”
“在屋顶暗格里,底下太潮湿了,我怕它发霉……”
“我要把它带到哪?”
“带到江南道柳州刘家祖坟旁葬了就行,如果有心可以为我立一块碑。”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刘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