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萌芽,草长莺飞,北州的三月快过去的时候,春色渐渐露了头。
童鹤知到底是年轻,底子好,熬过了凶险的几日,热退了下去,伤也有不少好转,他在房里吩咐慕白:“我的伤势,对外不要透露半个字,有人问起,就说不好,伤及筋骨,活下来也得残。外面有人既然要我死,那暂且如了他们的意。”
“是,主子,今日暖山那边的姑姑传来信说,夫人今日要回府了...”慕白有些为难:“我跟那边的姑姑说,再拖两日,但那边说,夫人执意今日回府。”
“总归也是瞒不了她几日,好在我今日已经大好了,无妨,交代楚云和府里上下,前几日的凶险,一个字都不要跟夫人说。我娘那个脾气若是知道了,怕不是要连夜进宫找皇帝理论去了。”
“不止是娘,爹也要回府了。”清澈温润的少年声隔着暖帘传了进来,是鹤轩。“我收到大哥的信,算着日子,这几日应该也回庸城了,四哥,你想要做什么,我看得出来,爹也看得出来,你先想好要怎么跟爹说吧。”鹤轩掀开暖帘,进了房,慕白见鹤轩有话说,便退了出去。
童鹤知看着弟弟:“鹤轩,跟我去南州吧,南州温润,你的病,说不定能在南州养好。”
鹤轩淡淡一笑:“四哥,你且走你的,我知道你费了这番周折去南州,是为了童家。皇帝不会让我走的,爹和娘都在这里,我们童家既握着兵权,皇帝自然也要握着我们。”童鹤轩看着窗棂外那抹残阳,轻叹了一句:“你去了南州,我可能很快也就得入仕了。”紧接着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童鹤知:“但是无妨,四哥,我本病弱,上不了战场,童家需要你去冲锋陷阵,二哥更需要你,爹娘和童府,就交给我。”
“轩儿,你可以不入仕,在府上养病。”童鹤知说道。
“四哥,我要入仕。童家在朝堂之上,不能如此羸弱,今日你这番遭人暗算,险些丧命,便是欺我童家朝堂无人。这战场与朝堂,息息相关,爹擅长的事情,哥哥姐姐们都擅长,可爹不擅长的事,那就我来做。”童鹤知说得很轻,却决绝。
童鹤知说得没错,如今战场最难啃的骨头,边郡和菀郡,是大哥童鹤年和二哥童鹤轩在镇守,那是与外族接壤的战场,异常凶险,那里年年都要战死数万将士,边关将领都是尸山血海的白骨里游走的真勇士。而另外四路,西南有辜鸣山脉,正南是六重湾海峡,东南是无望海,都有山海天堑屏障,威胁小得多。东北面的南州熹郡虽与大漠乌兰察部接壤,但乌兰察的实力远不及胡塞和月辉那么强劲。镇守这四路兵马的,是宁伯侯崔远山的旧部,这样的安排,是朝廷用来牵制童家的。
童鹤轩缓缓道来:“童家能打得赢外敌,却不一定躲得过朝堂的明枪暗箭。每次战事起,后方多掣肘,战事需要调兵支援的时候,时常调不动,这是最凶险的。二哥鹤安镇守的菀郡,与四哥你要去的南州熹郡接壤,菀郡需要援兵的时候,关越山没有一次支援过菀郡的战场,关越山的军报,十次有九次是假的,什么边关大捷?熹郡与乌兰察部接壤的熹郡三城沦陷,哪里来的大捷。乌兰察退兵,另有他因,并不是关越山打退的。熹郡的真实情况到底如何,是一本糊涂账,看不清楚,但这个位置,事关二哥鹤安的菀郡战场,这是最快能支援菀郡的援兵,若这里情况不明,二哥鹤安就时时刻刻处在危局中。这也是你不惜自损八百都要去南州熹郡的原因,对吗,四哥?”
童鹤知有些惊诧地看着这个弟弟,他居然,什么都知道了。
童鹤轩笑道:“四哥,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虽是病体,可也不是个废人,大哥二哥的家书军报,我都看过,童家现在只是看上去安稳罢了,你此番筹谋也是为童家深入虎穴,四哥,我支持你,只是,你一个人去南州,一定要万事小心,那里,再没有爹娘的庇护,南平王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当年险些....”
“鹤轩。”童鹤知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鹤轩站起了身看向童鹤知:“四哥,好好养伤,你身子好了,怕是就得启程了。爹和娘那边,我会去劝说。”伴随着咳声渐远,童鹤知看着门外,这个五弟,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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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南鹿这几日,甚是忙碌,案子结了,望春楼要恢复生意,可这毕竟是刚出了事,人气要重新聚,叶南鹿就带着刘丙,筹谋着重新开张的安排。
“曲儿都用新的,要让老主顾听着,耳目一新;酒水餐食,头三日减免三成;能请到的贵客,头三日都要请来,只要来,望春楼便备上礼,吃了酒,要拿着望春楼的礼走。酒要用南州的梅山陈酿,我带的不多,定然是不够的,但有一批已经在路上了,你安排人去镖局领,这两日就到,我前些日子已经让人从南州康城发了三车酒,镖局押送过来的;重新开业的帖子,今日都要做出来,帖子上要写上刚才说的,什么曲儿,什么酒,什么礼,让护院挨家挨户送到老主顾府上.....”
叶南鹿在望春楼的账房里,踱着步子,事无巨细地给刘丙交代着,刘丙记得心服口服:“叶公子,难怪您能赚到银子呢...”
叶南鹿抬眸看着刘丙,似想起什么事儿:“刘丙,我跟你要个人。”
“叶公子,都凭您差遣。”
“姜莲,我要送她回南州,她在北州得罪了陈府,留下来怕是会有麻烦,过阵子我再换个人过来给你们唱曲儿。”
“好,我这就跟姜莲说。”刘丙应道。
“账,我都细细看了,我知你在北州做酒楼买卖,总要上下打点,自然有些账,不是明账,所以你定然还会有一本账簿,明日交给我,你且放心,我心中有数即可,不会与你计较一些不在台面上的事情。但是刘丙,你记住,望春楼是酒楼,不是瓦子青楼,你在这做管事,这里的姐儿,你得护得紧些,你不能等着我来替你护着你的人。”叶南鹿这话敲打得句句都在刘丙要害上,刘丙用手擦拭着额头的湿,频频点头。
叶南鹿说完这些,便起身出了望春楼,他看了看天色还早,便对程风、谷雨说:“我今日,去趟江北王府,你们留下帮刘丙看看望春楼重开张还有些什么需要备的东西。”
“主子,可是去看童大人?”谷雨问道。
“我是去要诊金。”叶南鹿嘴角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