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州破城之时,满城仅有十余骑成功突围。
得知丁佃已经出城,黎桓分出一千人赶去爱州通往藤州的三条官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丁佃与阮匐汇合。
知晓黎桓狠辣,定会斩草除根,所以丁佃一路上都是谨小慎微的,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便会藏匿起来。
耗费多日,辗转百里,确认官道都被黎桓军占据之后,丁佃着眼于摸索人迹罕至的小道。
从爱州往西拐,所见道路只要是能往北走的全都试一遍,最后竟然绕到了莒隆蛮所在领地。
关于莒隆,根据《越史通鉴纲目》注云:“莒隆,蛮名。丁、黎为莒隆蛮。李灭之。
莒隆蛮本身并不叫这个名字,这是丁朝人对于生活在莒隆地区的人民的称呼。
莒隆蛮对于丁佃的到来是十分不满的,因为丁朝在扩张过程中没少对该族入侵,掠夺其人口、资源、财货,导致莒隆蛮平等的厌恶每一个丁朝人。
没得办法,在逼迫之下,丁佃只能加速逃离该地区。
不过从中可以提取到一点好消息:当初为了入侵莒隆地区,丁朝在北、西、南三方面都修有官道,因此从这里出发很容易就能到达藤州。
然而黎桓的手伸得很长,就连莒隆与藤州之间都被他设了关卡。
心下有计的丁佃在黑夜中故意暴露自已,引诱二十名士兵出关卡追击,利用早就布置好的陷阱将之一网打尽。
随后将所有人通通扒光,换下了自已这身浸满鲜血的破烂甲胄,又将自已的脸抹上泥巴,闲庭信步的折返回哨卡,
“怎么样啊,抓着没有?”
“没有啊,那家伙耍诈,害得老子吃了一地泥巴。”
哨卡士兵闻言,皆乐的咯咯直笑,丝毫未发觉当中一人就是丁佃……
“喂,你们干嘛去?还没到换岗时间呐。”
丁佃本就想这样混过关去,却被士兵叫住,急中生智道:“这不摔得浑身是泥嘛,我们先去洗洗,马上就回来。”
这个由头倒也合理,哨卡士兵没再多问,直叫他们早去早回。
绷着紧张的心跳,丁佃成功脱离哨卡的巡察范围,刚把头盔摘下抹了一把脸喘气,却见一名刚方便完的丁军士兵从草丛里出来,与之大眼瞪小眼。
“是!……”
大惊之余,士兵刚要开口喊话,被一个健步上前的起义军士兵给捂住了嘴巴,令他不得再出声。
“兄弟,兄弟,都是混饭吃的,大家都不容易……”说话的同时,丁佃将钱袋子塞到对方手里。“权当交个朋友。”
拍拍他的胸口,丁佃又示意放开他,随之赶紧向前方跑去。
望着众人的背影,哨卡士兵掂量掂量手中的钱袋,嘟囔道:“能讨个婆娘了。”
之后顺当返回哨卡,既没有提及钱的事,也没说丁佃的事。
至于丁佃为何不杀他,理由很简单,他就是担心那人如果长时间不回去,肯定会引起怀疑的,若是发现他的尸体,必定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说实话,丁佃也是在赌,只能说庆幸该士兵也懂得审时度势,真就当做没看见他。
一路连突三座哨卡,于十一月中旬左右,丁佃终于抵达藤州,与阮匐、范盍等人成功汇合。
仅休息一天时间,丁佃又投身于战事,阮匐告之,在他逃命的这段时间,宋军已经将武宁州已北诸州县全部占据,现在共有近十二万大军围攻武宁州,武宁州虽然坚固,但也耐不住连日狂轰滥炸,年关之前大概率会丢。
该州若丢失,宋军当真可以如履平地的抵达国都华闾,届时已方的处境也会更加艰难。
“那你的意思是要配合朝廷阻截宋军?”
“当然不是!”阮匐矢口否认:“黎桓这老杂毛我清楚的很,今日与他合作抗宋,待宋军前脚走,他后脚就会对咱们下手。”
“那你是想投靠宋军?”丁佃尽量没把话说的太刺耳。
“回答之前,我想问问丁侍中,在你眼中是百姓重要还是丁家做皇帝重要?”
“都重要!”
“只能选一个呢?”
“这个……”丁佃立时陷入纠结,如果不是为了丁家的皇位,他干嘛要起义?可为了丁家的皇位而害百姓被屠戮亦非他所愿。
尽管他不答,阮匐大致也能看出来他内心的想法。
“先前,我也对这条路深信不疑,但现在,随着多方实力的介入,我深感已方力量微弱,再打下去怕是就连齑粉都剩不下,因此,我再想或许真该选择一边战队了。”
阮匐此番言论让丁佃倍感意外,因为他可是最早的革命事业发起者,如今再见面怎么就软了呢?”
“那范尚书怎么想的?”
站在一旁久不作声的范盍朝丁佃拜礼道:“老臣之意和定国公所想一致,手下将士零零散散加起来还有三万众,再固执下去他们指定是个死,与其白白牺牲,不如给他们找条活路走走。”
丁佃慢慢坐回原位,现在的他有些恍惚,两位老臣竟然背着自已都变了心思,令他始料未及,又不敢相信。
阮、范二人都明白这个消息对于丁佃这个皇家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故而他们也不催促,放他自已做决定。
寂静足足持续两刻钟时间,双手掩面的丁佃终于有了动静,缓缓抬头看向阮匐:“两位老臣若要投降,我没话说,但我有两个请求。”
“丁侍中请讲。”
“其一,定要投靠宋人,因为黎桓是绝对不会原谅背叛者的,你们投降他必定会连累众将士。
其二,一定要救出丁家其他成员。”
“老夫知道的……可丁侍中,你的决定当如何?”
“身为臣子,不能诛杀奸臣已是大罪,身为皇家人,再对外邦卑躬屈膝更为不孝!我已是不忠之臣,若再做不孝之孙,待到黄泉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讲话的同时,丁佃双腿缓慢挪动,走到堂外时灿烂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令他的背影散发出夺目的亮光。
当日,黯然神伤的丁佃离开了藤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