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阳光正盛。一群人坐在河堤上说说笑笑,吃着美味的狼牙土豆,嚼着前一晚烙好的饼。
一片片菜花金黄金黄,一阵阵花香浓香馥鼻,一只只蜜蜂嗡嗡飞过,一小块方方正正的水田在阳光下粼粼波光,等待种子投抱入怀。
远处的顽童嬉笑着,不肯回家吃午饭,一心望着放飞上空的纸鸢。
真真一个好春日。
老刘自然没有吃过这么美好的食物,从开始就没有停过筷子,嘴里塞满土豆,支支吾吾对着杨氏道:“唔...,大妹子,这是什么神仙吃食?太好吃了。”
“这是我家在崂山深处偶然挖到的,叫土豆。”清也在旁回答。
“哦哦,不简单,你们不简单,敢进崂山。”老刘竖起大拇指,佩服得不得了。
这顿野餐,大家其乐融融,吃得满意。
杨氏把没吃完的土豆用芋头叶子包好。
“老哥,若是不嫌弃,拿回去给家人尝尝鲜。”
老刘乐呵呵接过道:“还嫌弃,比我家过年吃食好百倍,以后呀犁地就找我,我不要工钱,管我一顿这美味就够了。”
杨氏连连点头
老刘千恩万谢牵着牛回家了。
清也背着手,往油菜田里走,刚吃了东西,消消食。
这个时候,关韵芝还没有来,是什么事情给耽误了?或者是大小姐昨儿只是一时兴起脱口而出,今儿个没兴趣了?
清也摇摇头,韵芝不是这种性格,定是有事耽误。
接触多了,她发现关韵芝古灵精怪,活泼开朗,对贫民百姓抱有极大的同情心。
这样的朋友很值得交往。明儿需进城看望看望她。
“清也姑娘。”
一道极富磁性的声音传来 ,悦耳灵动。
抬头一看,对面不远处,金灿灿的菜花间,司马彦霖一袭素白长袍,腰束翠绿锦缎腰带,风度翩翩,如遗世独立的谪仙。
活脱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具象化。
清也深深呼吸一口气,上前屈膝行了个万福:“见过司马郎君。”
“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司马彦霖眉目舒展,嘴角上扬。欲伸手来扶,忽觉失礼,又滞留在半空中,讪讪收回。
眼前的姑娘挽了个高高发髻,插一只很普通的木钗,身上麻布罗裙在腰间打了个结,裤腿沾了些泥,脚上的布鞋完全被泥给污了。
如此“不修边幅”,却亭亭玉立,人面如桃花,美目灵动,整个人洋溢着一股活力,如柳枝爆新芽,如清泉叮咚欢快流。
没了活泼的关韵芝在其中调和,清也竟不知如何与他启动聊天模式。
倒不是害羞,而是还不了解这个贵公子。
祸从口出是清也到这个时代谨记的一句话,现在可不能得罪东家少爷。
索性等东家先开口问,自已再答保险些。
“崔伯说今日下谷种,你全家都来了,若有不便可与我讲,可差二人助你。”司马彦林道。
“谢过司马郎君,这活轻松,无需帮手。”少东家还怪心善,清也暗暗道,一定是崔伯回去禀报少东家说我们这一家着实没个壮力的。
“前面是你家人?”司马望向河堤。
“回司马郎君,那是我家母和弟弟妹妹。小河堤板车上备有茶,虽粗陋但也干净解渴,若郎君不嫌弃,可否前往饮一杯茶?”
“于天地旷野间,饮一杯茶汤,如闲云野鹤,岂不快哉!自然是要的,姑娘请带路。”
斯文公子谈吐如清风拂过翠竹林,怎一个雅字了得!
清也偷瞟一眼,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如一汪深潭,似含情脉脉不得语,实在太迷人了。
窄窄的田埂上,一前一后走着一对璧人。
“阿姐,看我抓住一只蝴蝶。”樱儿远远望见清也走来,欢喜雀跃,朝她挥挥手。
他们走进河堤,樱儿才看到阿姐后面跟着一个神仙式的男子,有些羞涩,松手放飞了蝴蝶,躲在杨氏身后。
杨氏见这贵公子气度非凡,俊俏潇洒,想来是这庄子的主人。
有些不知所措,但也不忘了躬身行礼,樱儿也在身后行了个万福。
“司马郎君,这是家母,这是舍妹林樱儿,这是舍弟林展白。”
“阿娘,这是崔庄主人司马郎君。”
杨氏樱儿展白恭敬地齐声道:“见过司马郎君。”
“林夫人不必多礼。”彦霖拱手回礼。
“不请自来,讨杯茶水喝,还望夫人恕小生唐突。”君子谦谦,声音令人如沐春风。
樱儿和展白好奇地偷偷瞄司马彦霖,眼神有些胆怯有些羡慕。
阿娘嘴唇紧闭,看得出心中不安。
十年苦难,已经让把阿娘这个大家闺秀的气度和自信磨灭得差不多了。
司马彦林站在那里,玉树临风,赏心悦目。也让她想起曾经有过的青春岁月,曾经拥有过的锦衣玉食,富贵荣华。
对阿娘是一个刺激,清也感叹!
清也亲自茶壶里斟满一碗茶,双手递给彦霖。
彦霖一饮而尽。
普通的老蒡茶,茶汤清黄,没有明前茶的绵柔清香,却带山间草木凛冽之气,干净,口感回甘强烈。
一个玉一样纯净美好的贵公子在这泥田旁,接过递给他的土碗,毫不犹豫,毫无戒备地畅饮。
气氛一下就没那么紧张,清也明显感觉阿娘和两小只脸色轻松了。
此时,太阳当空,温度正合适,下种的好时机。
清也不想错过好时机。
“司马郎君,正午时刻,我们准备下种,舍弟在此陪同您, 失礼了。”清也对司马彦霖福了福身子。
“时日不待我,庄稼不等人呀,姑娘自便,不必在意我。”
我弟可能怕你一直在这里,不自在也 。
展白, 就留你待客咯,也好锻炼锻炼你的交际能力。
清也对展白眨眨眼,端起瓦盆走了。
阿娘和樱儿也对司马彦林福了福身子, 端了个小瓦盆,跟着清也来到水田边。
清也把大瓦盆里的谷种分在小瓦盆里。
这个谷种她提前泡发了一天一夜,已经萌了芽头。
去城里找韵芝那天她特别去米铺转了一圈,米铺这个时节也买一些未脱皮的陈年谷子,全当谷种。
清也象征性买了些,扔在床底下,自已则从空间拿出优良谷种泡着。有些事情不好解释,用障眼法最合适。
还好阿娘对种田一窍不通 ,一切都是她来摆布,倒是省了些口舌。
“阿姐,那位郎君怎么生得那么美?”樱儿在清也耳边低声细语。
清也双眉一挑,凤眼碧波流转,打趣樱儿 :“喜欢他美,还是喜欢姜卫的帅?”
“阿姐,你——,不和你说了。”樱儿红了脸,嘟着嘴佯装生气。
清也噗嗤一声笑。
“姜卫哥哥可比他强壮。”樱儿仿佛不甘心似的,补了一句。
“哈哈……”清也憋不住了,笑出声来,怕惊扰到河堤那边,赶紧收口。回头望了一眼,司马彦霖正坐在展白身边,与展白面面相对。不知道两人在聊什么。
“姑娘家 ,不可私下妄议外男。”杨氏低声呵斥两姐妹。
“按理我们都不该见这位司马郎君,也不知他为何也不避嫌?”杨氏眉头微蹙。
清也安慰杨氏:“娘, 富家子弟三月踏青,男女合游名正言顺。”
“春耕时节,青天白日下,少东家视察佃户,咱庄户人家儿女早当家,下田干活,碰到男子也是理所当然。没有什么介怀的。”
杨氏摇摇头,苦笑,也不再说什么。
阿娘呀,等着吧,等我发财了你就不要抛头露面了,安心过您喜欢的日子。
不过我可受不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宽地阔,我要做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
清也端起瓦盆,沿着田埂开始撒种子 。
清也一步四把撒,自已的眼睛把水田分格分区。这可是三年农学院练成的功夫。
抓一把谷粒奋力抛向水田中央,第二把撒向田中线和田埂之间,第三把轻松撒在田埂边的泥土里,最后再用劲全力面向水田补撒一把。
天女散花 ,带着小芽儿的谷种轻轻落在水田了,激起小小的涟漪,不一会儿归于平静。 谷粒被淤泥半掩, 静待时机 ,茁壮成长。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看得阿娘和妹妹直了眼。
“清儿,阿娘真是小看你了,打小你就聪慧,看什么学什么,过目不忘 。只是阿娘没想到庄里的活你也学到了。”
自已的公爹生前也是个善人,农忙时节常到田间地头慰问佃户长工,送些减暑茶汤。
家里的孩儿不喜跟着大人下庄子玩,只有清也最喜欢跟着祖父到田间,放风筝,捉蝴蝶不亦乐乎!
杨氏认为是清也十来岁时候在自家庄子耳濡目染 ,加上神仙托梦,自然就成农把式,会栽桑插秧了。
杨氏面色无奈地笑了笑,她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女孩子能干,忧的女孩儿做体力活苦啊!
自已还帮不上忙。
杨氏眼窝一热 ,低下头,看得田埂上有些杂草冒出。于是蹲下除草。
清儿说过,精耕细作 ,杂草会与庄稼争肥 ,除掉庄稼长得好些。
樱儿嚷着要学, 清也耐心教她。
“眼睛盯着田中间,抓一把谷扬过去,对 就这样——”
“手指分开点,对 就这样匀开 ,撒下去就不会一坨坨的啦。”
樱儿平日砍柴什么的, 胳臂也有力气。领悟能力也蛮强,很快就做得很好!
姐妹俩向背而走,沿着四方田埂撒种。
春日野穹下 ,两位绝色佳人布衣木钗,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劳着。
和煦光照 ,清也面色潮红,绣花鞋沾满泥土 ,撩起来的裙角随风飘扬。
撒下到何止是一粒粒种子,是一家人的生计,是自已在这一世的寄托,是自已主宰命运的希望。
你们陪我来到这个世界,你们将要改变这个时代的食物结构 ,大南朝的历史或许会因为你们的来到而改变!
乖乖发芽长大吧,我的谷子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