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见母亲和樱儿弯着腰在拔出芽的杂草。
“阿姐,快来快来,你看,叶子有我一个手指头长啦!”
林樱儿双手在空中舞,阳光从身后形成一圈金色光晕,朦胧又可爱。
清也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他们。
土豆陆续冒芽,眼前一大片嫩绿的土豆苗。
“樱儿,这不是就成了?”
杨氏看着粉粉绿绿的一片,眉眼舒展开了,好看的眸子浸染笑意。
“嗯,阿娘。”清也仿佛闻到新鲜小土豆的清香,喜不自禁,明亮的眼眸包含浓浓的热烈的愉悦。
能在这里看到自已熟悉的农作物,内心快乐谁懂呀!小土豆们,你们果然不负我望!
清也心里盘算着:这三块开出的荒地,每块大约二分面积,按最差亩产计算,也能收个两千斤。
奇货可居,至少能卖10文一斤,留一半果腹,留一半卖钱,至少收入一万个铁钱,那就是十两白银......
“呵呵。”清也不禁笑出了声。
“清儿...”阿娘唤她一声。
联想浮翩的清也赶紧挨着阿娘蹲下,扶着阿娘的肩膀:“到立夏就能挖出来卖钱,娘,所以你放宽心,一切自有办法。”
杨氏凝视着女儿如玉那一般通透白皙的脸庞,一双深邃的眼与她深爱的夫君如出一辙,眸子散发着坚定的目光,令她心里安全感满满。
“娘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清儿。”
“娘,相信我,今秋到来之时,就是我家翻身之时。再也不会挨饿受冻,任人欺负了。”
“我信我的清儿。”
谁能想到她的“傻孩儿”能受到仙人庇护,获得这求生的本领!
去年冬一家人又冷又饿,奄奄一息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一刻的悲凉与绝望,现在想起还万般难受。
曾经的苦与现在的希冀冲击着杨氏的心,禁不住双眸蕴含泪水。
怕孩子看到自已又掉泪,连忙低下头用力扯着杂草芽。
“娘,山上没有储水的,我在那边平坦一点的地方挖个储水池,以后浇菜就方便了。”清也哪能不知母亲的激动心情。哭吧,让贫穷苦痛随泪水的流出而弥散殆尽......
“嗯,就是苦了你啦。”泪水已经顺着脸庞滴下,杨氏没有抬头。
“挖坑,我最在行!我来挖。”一个男子声音传来。
清也转身,姜卫立在田埂上,身材健硕,孔武有力。
杨氏赶紧用手臂擦了擦双眼,抬眼看了看这高大的小伙子。
“卫哥儿,你娘好些了吗?”杨氏称呼人还像大户人家那样尊称别人家的男孩儿。
“姨,就叫我小卫啦。谢谢您,多亏你那晚照顾了半宿,我娘好些了。”
“谢什么,我家不知受了你阿爹阿娘多少恩,不知什么时候才还得完,以后不准和姨客气。”
姜卫生性爽快耿直,人又英俊威猛,就是不善言辞。
他见杨氏红着眼,不知道发生什么,也不晓得如何接话,尴尬得摸摸头呵呵傻笑。
“那就麻烦你,我们去那边挖过大坑,嗯?”清也拍拍小伙子肩膀,冲他挤挤眼,拉着他往平坦处走,边走边低声嘀咕:“我可会在樱儿面前大大夸你的呀”。
姜卫瞬间脸红,支支吾吾道:“我爹说了,必须帮忙。我们还指望吃你种的菜呢!”
“哈哈,来吧,开挖......”
清也规划,姜卫实施。
姜维力大无穷,动作敏捷。两个时辰下来,一个六尺口宽,3尺来深的圆池雏形呈现。
清也吩咐姜卫在池子壁和池子底凿开一些小孔,她则去周围找些石子过来。
樱儿也过来和姐姐一起捡石头。
陆续有村民上山来了。
嘴里说是找些野菜,实则探一探清也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虽然说这山坡现在是杨氏家的,但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这种边界意识。
总还觉得是荒山,大家都能来。
清也也不干涉,只要不霍霍她地里的作物。其他没有开出来的地盘随便他们找寻。反正也没有啥能吃的。
村头黄婶子家大儿子在县城打短工。见过他们摆摊。
“杨婶,你这种的啥?是你们在街上卖的那种吃食吗?”
“嗯,这是我清儿在山里挖的野土蛋子,种来试试。”
“哎呀,说是那东西吃着香得很,城里人爱吃,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尝尝?”
“那可不能随便吃,要死人的。”
清也大步走来,高声回复。
杨氏正要开口说收成了一定会送给大家尝尝,听到清也这么说,立刻闭上嘴。
杨氏心性软,为人和善,能在崂山村站稳脚跟,她很感恩这里的人对她的包容。
所以从来不会拒绝人,若有求于她,就算自已只有半口吃的,也要再匀出半口给别人。
自从女儿清醒后,凡事做得有张有弛,现在她愿意听女儿的安排。
清也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听话照做就是啦!
“这个东西我叫它土豆,但煮法有讲究才能去毒,我家试过很多回,每次煮熟扔院里,小鸟都不吃。”
“直到有一次煮出的土豆,扔在院子里,小鸟啄食完了,天天飞我家来了,我们才开始吃。”
清也倒也没说错,他们院里冬天老有雀鸟停留,那是柿子树上残留的柿子吸引来的。
“吃了大半冬,一家子没事,才去集市卖的。”
“可不,我家之前挖了点来吃,一人只尝一口,差一点全家见阎王。”姜卫在那边帮腔。
“我家怎么挖不到呀,姜卫?”王二麻娘的儿子也能打猎,常在山里走。她见姜卫在那里挖坑,朝姜卫嚷了一句。
“你儿子敢过凕江朝深山里去吗?”姜卫反问。
凕江是崂山山脉发出的一条江,两岸悬崖陡峭,常年波涛汹涌。它从崂山发出,南北走出崂山山脉,途径全县。村里的河就是从它分支而出。
老人都说,如果不是凕河隔断,崂山脚下就是野兽的寻食地,无人敢在这里生活下去。
崂山村没人敢越过它进入深处。除了姜家父子。
大家都知道姜家很照顾清也一家,清也还是傻大姑的时候,樱儿没少拖拉着傻姑,跟着他们进山找吃的。
“呵呵,不敢不敢......”王二麻娘讪讪道。
清也知道姜卫是在帮自已,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感动万分。好小子,想娶我妹妹,我这关你算通过了。
想要守住这片地里的劳动果实不容易呀。
在饥饿面前,泛泛之辈不可能守得住道德的底线。
在自私自利的人面前,律法也无法阻止其贪欲。
清也如是说,不过是为了断了某些人的妄想,他们心里打什么主意,大家都明了。
大有可能半夜三更给你挖个底朝天,树皮草根都吃过,这东西能放过?
但是新鲜物,谁也没见过,没煮过,没吃过。
清也和姜卫这么一唱一和,但凡家里还有一口糊嘴的东西,都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偷吃。
“这个东西移栽到这片荒山,能长成什么样,还能不能吃,谁也不知道。”
“大家也晓得这片山上长的桃子连鸟儿都嫌难吃。”
清也指指下坡那几株老桃树。村里几个人想去看看,碰耳朵嘀嘀咕咕。
老桃树谁都知道,果子倒是能结几个,又苦又酸!
村尾的徐大妮来一句:“可不,去年我家揭不开锅,看这树上有几颗青桃,我爹摘回家,一家人吃了吐了几天。”
“要不是姜伯伯给我家送二两黄糖,兑水喝,指不定一家人坟头都长草了。”
对大妮的无意助攻,清也很感激的,心里也挺可怜大妮。
大妮呀,你们是有多饿呀?桃子熟了,再难吃也没关系,顶多嘴受罪。你那生桃子吃了,定是要腹痛拉肚子的。
回头定多给你家一点土豆。
“要是能成,我家试吃后没事,定会每家每户送上几斤,我也会告诉大家如何煮才能去毒。”
为了保住这片土豆,也只好“故弄玄虚”。
其实家里如果囤着粮食,而乡里乡亲的饿的要死了,她母亲怎么可能安心呢?东西一定会送出去的。
早些把话放出去,母亲安心。
一般人多多少少会放下心中的偷点尝尝的心思。
不过自已说土豆有毒也不全是谎言,此刻土豆在发芽正欢呢,龙葵素含量正浓,他们真来悄悄扯回去吃就完蛋了。
“嗯嗯,那感情好,我们也吃吃这新鲜玩意。“几个人又喜笑颜开。
哎,占便宜使人开心呀。虽然还没到到手,大家都兴奋起来。
和杨氏平日有交接的二个婶子下地里蹲下,照杨氏那样去杂草,和杨氏拉扯着家常。
其余的则打着哈哈,继续朝其他山头溜圈了。
清也点都不怪他们,其实这些村民骨子里还是本真善良的,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为了活下去,为了不饿死做些偷点三瓜两枣的丑事,她也有可能做出这等事,人之本能。
清也继续捡石头。徐大妮见状也跟在她后面帮忙捡。
“清儿姐姐,我没事干,帮你捡。”
“好呀,你手脚真快,好能干呀!”
“也没有啦,我就爱干活,我家里里外外都是我打理,可惜我家没田地。”
徐大妮家破烂得厉害,但收拾得很利索。这在全村都是有名的。
石头堆得差不多时,清也跳下坑里,用手一个一个把石头塞在坑底凿开的小孔,又用泥土把缝隙塞紧。
樱儿和姜卫则照她的样子把小石头塞在池壁的小孔。
徐大妮很有眼力见,在池子边看了看,自已就跑到山顶去捡了石头,差不多了就回来堆在池子边,一趟一趟来回,不亦乐乎。
杨氏那边差不多了,三个人过来帮忙。
二麻娘边搭手递石子边问:“清也姑娘,挖这么大的一坑,做什么?”
樱儿口快:“储水呀,雨天下的雨就存在里面。浇浇菜,浇浇树,说不定这土质就好了,出的果呀,菜呀就不一样了。”
“哦。”
众人恍然大悟,一个劲夸杨氏一家人能干。
一圈人时而聊聊天,时而有人说了句笑话,惹得大家开心大笑,气氛很是融洽。
善良、互帮互助是刻在劳动人民骨子里的。
清也在心里暗暗使劲:等着吧,对我好的,有恩与我们的,我定会丰厚报答的。
夕阳西照,众人纷纷告辞离去。
杨氏跟着下了山。她欠不得人情,想到家里包了些荠菜包子,风风火火回家端了一大盆出来。帮忙的二麻娘家,王婶子,大妮每人给了六个。
香喷喷的包子在这青黄不接的季节要馋死人。
几个人眼都绿了,但还是礼貌推辞了一下。
杨氏坚持,大家也就不再客气,连声到谢,喜气洋洋地用前襟捂着包子回家去了。
这边山坡上。
有了大家帮忙,堆砌的石头绰绰有余。
清也三人越干越熟练。天快黑尽时,总算把石头密密实实嵌入泥土,一个不大不小的石池砌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