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县。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爷子，颤巍巍的望天。
“这，今年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老天爷要降罪呀！”
当场有人反驳：“瞎说什么，这海清河晏的，好端端降什么罪。”
周围的人附和着，不认同那话。
然而，不少人窃窃私语着。
如今几乎颗粒无收，粮价还上涨，谁还会说这日子好得很？但这话大家谁也不敢往外说，只心里嘀咕，早开始了各自的打算。
烈阳高照，照得地板上火辣辣的，空气中微微扭曲，街上看不见几个人影，人人都缩在家中，树荫下，任何凉快的地方。
然而，吹来的风都像一股热浪，淹没所有人。
曹老汉打了井水，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海碗，先给了一家老小，最后碗中剩了个底才接下，一口口喝完。
随后把家中所有瓶瓶罐罐都装满，一家人各自收拾着东西，锅碗瓢盆一个都没舍得留下。
“老婆子，能不拿的就别拿，轻省些。”
话还没交代完，外头一阵喧闹，曹小志就溜到院门，脚踩一块小石墩，刚探出头，就对上一双眼睛。
那人手中袋子被拽，怎么也没撒手，转瞬就被敲了脑门，瞬间头破血流，不甘的软倒在地，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小志！”
曹老汉一把抱下小孩，也看见了外头的景象，沉声告诫其他人。
“已经有人开始抢粮了，收拾快些，我们去南边。”
原本不情愿远离家乡的几人，看见这一遭也沉默了，动作越发快了。
·
“吱——”
天蒙蒙亮，曹老汉家的院门轻轻打开，一家老小收拾好大大小小的包裹，曹老汉的大儿子推了一辆板车。
上头锅碗瓢盆，炉灶等一应俱全，粮食什么都拿油布盖了一层，再盖一层破布，生怕被人知道了。
这可是一大家子的口粮，如今这世道，人心难测，可得藏好了。
车上还有几个四五岁的小童眼睛还没睁开，大早上的从被窝里薅出来，哼哼唧唧的，被大人哄了好一阵才没哭出声。
出了门，将院子锁死，一行人趁着天将亮，静悄悄的往城门走去。
直到出了城，走上官道，能见到零星的一些人，俱都是背着家当，拖家带口的，偶尔有三两个上路的，人多了，他们心才放下些。
他们打量一圈，见路上的都是补丁叠补丁，可见都是穷苦人家。
曹老汉有四五十了，可因常年干农活，很有一把子力气，眼神沉稳清明，看起来还显年轻个十来岁。
一整个上午，他边走，双眼边时不时扫过其他人，琢磨哪些人危险，哪些人可结伴同行。
观察了一上午，他有结果了。
晌午大家在凉荫处休息，他主动往看好的人家旁边去歇息，两边人随之交谈起来。
重新赶路时，两家人走到了一起，他们都是要往南边去的，正好同行一段路。
原本曹家就有十几口人，那新认识的吴家也有差不多，加起来得快有四十人了，一下子占了小半条路。
其他人见状，纷纷离他们一丈远，仿佛他们是什么毒物。
这年头乱得很，那么多人在一块，保不齐就被盯上。
当然，也有些零散的，孤儿寡母上路的，见他们人多，犹豫了会儿，远远坠在他们后头。
尘土飞扬的土路上，不知不觉间多了许多人，织带一般延伸到远方，不知归往何处……
·
南塘这头倒是热闹无比。
自青年参照古籍复原出了水车后，乡民们都欢呼雀跃不已。原本愁没有水，粮食得减产。
如今水车造出来，大家伙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一起帮忙，在各处缺水的水渠边都建造了水车，大片投入使用。
其中苏叶的庄子最早用上，上百亩的田地，几乎覆盖完，有些挨近田地的人家还因此免灾。
等到庄子粮食开始收割时，其他县收成减少的消息才传来。
苏叶正在田边看人收稻子，闻言想了片刻，转头又去找郡守大人了。
还未入城门，便看见门口排起了长队，许多像是拖家带口的，带了家当排着等进城，个个衣衫破旧，面色饥黄的。
半晌她才进城。
途经热闹的街市，似乎都比以往多了许多人。苏叶看着比以往还多些的车马，脚步不由快了些。
见了大人，见他没什么闲心搭理她。
苏叶肃了肃脸色，低声：“大人，我那庄子前些日子还缺水得很，如今已经解决了。”
听到这，詹郡守才有些兴趣，挑挑眉看她。她那庄子动静倒闹得大，听说前阵子造出来个农用的东西。
“各县如此严重，不正跟我之前相仿？大人何不派之前那位小大人去……”
两人交谈片刻，郡守忙着安排事情下去，苏叶也匆匆离去。
原本以为只是天气异常些，苏叶的视线朝四周看去，街角除了乞儿，还有随处可见的流民。
那一张张脏污的脸，裹挟着浑身尘土、疲倦，看到街上繁华照旧的景象，脸上却是带着安心的笑。
一个稚嫩的小孩拉住身边的小妇人，话语天真：“娘，这里好热闹啊，好多吃的！到了这里，我们不会饿肚子了吧？”
妇人低声说着什么，小孩眼睛亮了亮，随即脚步欢快的随着许多人往南边去。
她记得，城南那处有一片贫民窟。
苏叶眉心微折，如今正是秋收时节，却有这么多人流动，现在城中还能容纳流民，再往后呢？
瞧着远去的人群，苏叶又调转了方向，朝牙行的方向去……
隔日，青年就随着官差衙役，带着征集的人手往各处奔走忙活，南塘整个忙碌起来。
又几日，附近各县秋收收成不好的消息彻底传遍，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流民。
若是太平年间，大宁朝赋税还算勉强能交上，但遇上些灾荒年，交不起粮税的就多了，更何况还有各自人头税。
今年临近秋收，已经许久没有雨水过了。南塘这原本就比其他地方晚收成，所以无雨水时他们还能抢救一番。
“东家，大人那边的事已经做的七七八八了，听说只三两日便能用上那‘水车’。”
苏叶在胡府中盘点账册，有小厮上前说了消息。
苏叶闻言暗松了口气，多日来的憋闷散了些。
还好，终于赶在收成前造完了水车。
夜间，郊外的田间上有火光照耀，火把燃了几夜。翌日清晨，水车全部投入使用。
詹大人脸上见了些笑意，随后又加派人手去各县安排，这段时日建造时，各县早已经叫了人来，在一边看着学着。
此刻南塘事毕，詹大人又打包了一波人轮流去往郡下各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