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云病了。
李逸赶到的时候，眉院内已经聚集了一些核心弟子，修行者一般很少得病，可一旦得病，往往就是大病。
眉峰弟子人人面挂愁云，忧心如焚。
他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师父这病生的很是怪异，上次出山筹粮不顺，回山后便落下了一个心口疼的毛病。
没想到，近几日中州大陆重编美人谱，燕飞云长期霸占的榜二位置，竟然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给抢了，于是这心口疼的毛病就变得愈发厉害了。
这不就是无聊了，闲的，吃饱了，撑的，人事不干，瞎捉摸出来的。
李逸默默叹了一口气，这些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他看着满脸郑重议论纷纷的师姐师妹，以重在掺和的精神，忧心忡忡道：“这个……我认为……心病还需心药治……”
“心药？”
院子里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一位师妹忽闪着能迷死人的大眼睛问：“师兄，师父的心病好治不？”
“心病都不大好治啊！”李逸摸着脑袋道。
“咦，屁话……”
李逸的话引来一片鄙夷。
“你们还没有明白其中的关键，”一位师姐解释道，“这两件事其实是有关联的，那美人谱榜二的女子名叫李煜，说起来也是道家媚宗，只不过是在昆仑山修行，她能上位榜二也是因为筹粮的功劳。”
“这个李煜筹了多少粮食？”李逸问道。
“外界传言，那李煜在云城最豪华的酒楼内设宴，邀请天下富商前往，她就在高台上这么一坐，弹了几首曲子后，静静摘掉脸上的面纱，就这么对着台下的众位富商妩媚一笑……”
这位师姐仪态款款，电眼闪闪，李逸差点酥倒在地，引得周围的弟子一片哄笑。
“就是你这个呆样，这些富商也被迷瞎了眼，一时间纷纷捐粮捐钱，那一日竟然募集到了十万石粮食。”
“那云城大粮商陈宝书的老婆说了一句：我见犹怜，何况这些猪头。我见犹怜，这一句话就为李煜博了一个李犹怜的美名，在中州大陆的风头一时无两，这才抢了师父在美人谱上的位置。”
“这一句话，也给你们男子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猪头……”一位师妹嘻嘻笑道。
“猪头和大猪蹄子差不多……”李逸唏嘘道，“十万石粮食需要多少银子？”
“现在粮价上涨，十万石粮食估计得一百万两白银，怎么，师弟莫非有这么多银子？”
小院内一片安静，一众弟子竖起了耳朵，李逸平时都躲着她们走路，这些弟子好奇归好奇，了解这位眉峰独苗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一百万两？一石粮食十两银子……”
李逸皱起眉头，这些银子对他来说并不算多，可如果真拿出来，他就是长了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为啥这么有钱，河东道一个小家族的弟子随手就抛出一百万两白银，眉峰的这些姐妹还不扒了他的皮刨根问底。
李逸嘿嘿一笑，转移话题问道：“师姐，那美人谱排名第一的是谁？”
“排名第一就别想了，”那位师姐幽幽叹道，“排名第一的叫冯小艾，是个周国女子，已经霸榜二十多年了。”
“那得美成个什么样？天上的神仙？”李逸好奇地问。
“据说冯小艾是一个天生尤物，媚骨天成，那肌肤嫩得摁一摁能冒出水来，吐出的气息像兰花一样香，身材凸凹有致，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
“听说那冯小艾，冬天抱着就如同抱着一团棉花，暖似一团烈火，夏天抱着就如同抱着一块润玉，凉丝丝的犹如冰块，” 另一个弟子的语气充满了神往，“也不知抱着到底是啥感觉？”
“这样一个奇女子，竟然不是出自道家媚宗，”李逸舔了舔嘴唇，叹道，“谁娶了她可享福了……”
内院传来几声轻咳，众人连忙静声肃意，只见燕飞云在陈鱼和苏小婵的搀扶下袅袅走了出来。
“你就别做美梦了，”燕飞云坐在榻上，美眸瞪了李逸一眼，“那冯小艾是妖帝夜太白的宠妃，你小小年纪，还想与夜太白争一争不成？”
李逸心中一惊，一个人族竟然去做了妖帝的妃子，实在有点匪夷所思，抬头看去，只见燕飞云面带忧色，一手捧着心口，似乎真是病得不轻。
他怕燕飞云生气，讪讪笑了两声，没敢再行反驳。
“美不美的在天下人心，道祖云，上士学道，辅佐帝王好生之德，中士学道，欲度其家，下士学道，才脱其身。师父十多年来无一建树，那李煜整日为募集军粮四处奔波，数年下来筹粮何止百万石，乃是上上之士，这天下第二美让给她也罢。”
燕飞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伤心的是，我天天教导你们，可眉峰数百弟子，竟没有一人能有上士之才，当年洛神皇后站在玉京城头，怀抱琵琶，一曲御神十八拍，震退妖兵十数里，是何等风采！”
李逸的脑袋“嗡”地响了起来，十几年来，他已经记不起老娘的样貌，只有那个身披红甲的背影还时常出现在他梦里，没想到她还弹了一手好琵琶……
“师弟，师弟！”
周围的师姐低声叫了几遍，李逸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只见燕飞云面色凄婉，正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
李逸差点原地去世，走了个神，没听到燕飞云说了什么，先前说的是筹粮的事情，大差不离还是得往筹粮上靠。
“师父，多大个事啊，”李逸打了个哈哈，掩饰了一下尴尬的神色，“师父，要不您老人家把筹粮的事情交给弟子来做，不就是十万石粮食吗，弟子保管在半年内给你筹齐……”
此言一出，满院哗然。
刚才师父说到帝国前线距马坡的战况，询问李逸的看法，怎么忽然又转到筹粮上面去了，再说如果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哒就能筹到粮食，还用她们干啥。
“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燕飞云盯着李逸的眼睛，似乎是在鉴定这句话的成色。
“弟子愿意立下军令状，眉峰小比结束后，弟子要是筹不到三十万石粮食，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李逸拍了拍胸脯道。
“住口，”大师姐陈鱼勃然大怒，厉声斥道，“刚才还是十万石，现在就成了三十万石，扯犊子也不是这么个扯法。”
“三十万石不是小数目，你可得想好了再说……”
一众师姐师妹议论纷纷，看李逸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惜，这孩子恐怕是没救了，先是爆出要拿眉峰小比第一的话语，现在又说出半年筹粮三十万石，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燕飞云看着李逸，暗想说到洛神的时候，这小子的眼圈都红了，是不是刺激得有点狠了？
整件事情就是一个局，她想给李逸一点压力，促进他快速成长，没想到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了控制，立军令状这种事情可不是儿戏，一不小心会有损道心。
“你确定要立军令状？”燕飞云的语气严厉起来。
“弟子确定无疑。”
众弟子见燕飞云面露愠色，也不敢再出言相劝，只能对李逸连使眼色，有向上翻白眼的，有向左翻青眼的，还有乱眨巴眼的，可李逸像是瞎了眼一般，完全不理会众人的苦心。
燕飞云默默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拧种，也罢，受点挫折也好，省得他以后恃才傲物，不知道天高地厚。
“若是你办不到，也不用其他惩罚，自已去思过崖面壁，什么时候破境朝彻，什么时候下来，这样的条件你可接受？”
听到思过崖面壁破境这个条件，眉峰弟子震惊地望向端坐于软榻上的师父，完全想不明白师父会做这个决定，这种处罚甚至可以说是残酷。
朝彻境乃是中境第一境，燕飞云目前的境界也不过是在朝彻境，即便是破境顺利，估计也得花费十几年，若是不顺，恐怕终生都难以下山。
这相当于闭死关了。
苏小婵有些紧张地握起拳头，走到燕飞云的面前长揖行礼，颤着声音说道：“师父，师弟他年少轻狂是有的，可这条件也太苛刻了一些……”
“师弟想立功的心是好的，”陈鱼站出来，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师父不如改一个条件，比如让他给眉峰弟子洗一年的袜子……”
院内顿时传来一片嗤嗤的笑声，一众弟子笑意盈盈，似乎都很愿意接受这个条件。
燕飞云也被这个条件逗得神色缓了下来，语气略缓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李逸唰唰走到桌案前，铺好宣纸，挥毫写下一张军令状。
“筹粮三十万石或等值银两，期限半年，于眉峰小比结束十日后交付，如若不成，愿思过崖面壁，不破朝彻，誓不下山。”
为示郑重，李逸特地属了名字，嗯了一个红手印，把军令状交到燕飞云手中，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士可杀不可辱不知道吗？
“咿呀，真是不知好歹……”
眉峰众姐妹的嘴巴都气歪了，很多人对着空气疯狂拳打脚踢，过了半晌，小院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