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云很郁闷,以往她总能识透人心,如今却因为亲外甥乱了方寸,她搞不懂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换句话说,这小子完全不按正常人的套路来。
燕飞云站在后山峰顶,望着山腰的公子居,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立下军令状后,李逸便躲进了公子居,闭门谢客,趴在桌子前写写画画,如是十几天,大门都没有出过。
是不是逼得太狠了?
三十万石粮食不是个小数目,能够供养一支大军吃大半年,一个半大小子哪有这么大的能力在半年内筹齐。
就在燕飞云耐心快要耗尽的月圆之夜,李逸忽然行动了,他像一只狸猫般溜出不周山,进入暑水城,住进了甲子酒楼。
期间,甲子酒楼也没有什么异样,不过是与来往过客和商铺酒楼的老板在里面吃吃喝喝,貌似他还从几家青楼叫过花魁。
燕飞云是不相信李逸会在酒楼里泡妞的,与眉峰那些千娇百媚的师姐师妹们相比,世俗青楼的花魁不过是胭脂俗粉,以李逸的名气,在不周山找个道侣还不轻而易举,怎么会泡外面的妞。
五天后,李逸重新回到公子居,恢复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也看不出有何反常,该吃吃,该喝喝,过着舒服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如是盯了一个多月,燕飞云直接放弃了,这小子就没有筹粮的打算,也罢,山外兵荒马乱的,到时候去思过崖面壁,总比去山外闯荡安全稳妥。
燕飞云回到眉院,开始处理眉峰小比的事务。
不周山五峰都有小比,但是也只有眉峰小比能够引得天下瞩目,无他,只因为眉峰小比最养眼。
媚宗女修艳绝天下,中州大陆世家大族无不以娶一位眉峰女子为荣,一群仪态万方婀娜多姿的女修在小比中逞娇斗媚,是个男的都会心里痒痒,民间坊间更是会传得神乎其神。
如此一来,眉峰小比就非比寻常了。
三个月后,小妆匆匆从山外赶来,带回来一个令燕飞云大吃一惊的消息。
“小姐,你不知道,山外都疯了,暑水城现在摩肩擦踵,都挤不动人。”
“哪一次不是这样,这有何好奇怪的。”
“小姐,”小妆跺了跺脚,“这一次不一样,外面流传出一份《眉峰十美图》,现在整个天下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在周国的时候,蹲在墙角的乞丐都能传唱呢。”
“眉峰十美图?是十幅丹青吗?”
“不是丹青,是十首诗词歌赋,那诗词都把小姐给夸成神仙了,”小妆眉开眼笑,摇头晃脑诵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嘻嘻,小姐,后面还有四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燕飞云脸上的表情凝住了,作为美人谱三甲的人物,她平常收到的赞美诗赋可谓是车载斗量,诗词造诣自然不会差,可这首诗绝对是罕见的大手笔了。
俗话说,想得美,想的最美。
若论描摹美人之姿,诗词歌赋肯定要高于丹青妙笔,任何能够画出来的美,都比不上脑袋里想象出来的美。
眉峰前代峰主曾经说过,每个人的眼光都不一样,每个人脑袋里都有自已对最美的想象,所以说抽象高于具象,留白高于工笔。
几句诗词便能勾起人们的想象,云儿做衣裳,花儿做容颜,云朵花儿千姿百态,美人自然也千娇百媚,千万个人心中自然有千万个最美的燕飞云了。
陈鱼和苏小婵对视了一眼,心中对这《眉峰十美图》均是有了期待,可师父在前,她俩也不敢造次。
过了半晌,燕飞云问:“小妆,十美图的诗词你可记下了?”
“小姐,山外早有好事者将十美图编辑成册,我都买回来了的,”小妆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递到燕飞云手中,“这些都是文人骚客才能够看懂的,可问题是,我们眉峰弟子的美貌在凡夫俗子中也得到广泛流传。”
“哦,这是个什么说法?”
燕飞云有些好奇,不管怎么说,能够看懂这些诗词歌赋的都应该有些文学功底,总不至于乞丐之流也能欣赏吧?
“小姐,你不知道,”小妆背负双手,在眉院内踱来踱去,不知道如何讲述这些离奇的事情,“眉峰十美现在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日我在周国酒楼中,听到有人说陈鱼的美貌,说是陈鱼很小的时候在溪边洗……洗脚丫子……嘻嘻,那水中的鱼儿看见了她的倒影,给美呆了,都忘记了游水,渐渐沉到了水底,因此便得了个沉鱼的美名。”
“浣纱临浦蕙风舒,玉指纤纤翠柳梳。秀色可餐谁可道,白鱼潭澈问沉鱼?”燕飞云翻着薄薄的十美图,皱着眉头看向陈鱼,“令尊在给你取名的时候,是否真有这么一段故事?”
“师父,”一向泼辣大胆的陈鱼,悄悄将自已的双脚藏到裙子里面,脸颊微微烫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胡编的,哪有这样的事。”
“小姐,这还不止,十美图中每一个弟子都有说法,那小婵就是闭月了,说是有一个月圆之夜,小婵在花园中遥拜明月,小婵的花容月貌让那月亮都感到羞愧,便招来一阵清风,吹来一朵浮云,将自已的月光遮住了,所以就有了闭月的传说。”
苏小婵神色一呆,这谣造的,还令人挺心旷神怡的说。
“小姐,那卓超就是在骑马遇到了一群大雁,那大雁看她的美色迷呆了,就一头栽了下来,于是得了个落雁的雅号,那莫大将军的女儿莫如说是在后花园赏花,用那白玉一般的手指摸了摸盛开的花朵,那些花朵就像害羞一般卷了起来,因此就成了羞花……”
“小姐,便是丫头我也得了两个字,那……那小妆弄影照清池,出帘踏袜趁蜂儿,这十美图便给我取了‘弄影’两个字,”小妆脸色泛红,羞得捂住了自已的眼睛,“我怎么会不穿鞋子就去追蜜蜂,真是羞死人了。”
燕飞云慢慢翻阅着手中薄薄的册子,十美图或诗或词,或歌或赋,辞藻华丽而不浮躁,描摹句句登峰造极,主攻的是具备文学功底的文人骚客,而薄册以外的那些传说,主攻的则是凡夫俗子市井之徒。
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两相兼顾,眉峰十美怕是天下人人皆知了。
“神女牵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凝脂弄影,红袖妍姝,”燕飞云掰着葱白玉指,一一数过,“那第十位的白衣胜雪,玉树临风是谁?”
“那写的是我们眉峰的那棵独苗……”
“李逸?”燕飞云一阵错愕,“我就没见他穿过白衣,倒是常常见他撅着屁股烤山鸡,毫不顾及自已的形象,玉树临风的边都沾不上。”
“小姐,李公子拾掇拾掇打扮一下,长得还是蛮可以的,只是他一个男子却位于这十美图内,实在有点不伦不类……”
“呵,”燕飞云叹了口气,悠悠说道,“这小子是想把辟雍学宫编纂《美人谱》的老夫子们都给气死,咱就不能收敛点吗?”
“师父是说,这些事情都是师弟所为?”陈鱼问道。
“除了这小子还能有谁,也亏了他这番用心,当时只是说因为《美人谱》的排名得了心病,没想到转头他就弄了这一出。”
这小子还算是有点良心,燕飞云想破脑袋也没有弄明白,李逸是如何在短短几个月内把这些东西弄到天下尽知的,不过事已至此,可以筹划一下,利用这次眉峰小比弄点钱粮了。
燕飞云怕妖族暗谍和人奸趁机闹事,派人告知暑水城知府严加戒备,又派弟子乔装打扮混到城内打探消息,然后派小妆盯紧李逸,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前来禀告。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