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吗?
这事情说冤也冤,说不冤也不冤。
李逸跪在执法殿前,扭头看了看有点回过味来的高阳野,默默叹了一口气,心想听这小丫头叫一声哥哥,他身上担负的责任可大发了。
高台上,五大峰主面色冷峻地坐在黑色石椅上,各峰弟子肃立在台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压抑的气息。
“如此说来,高阳野先把你迷倒,后把你扔进挖好的坑里,这一切都是李逸唆使,而你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高阳野冒险给你送水送果汁?”
“大师伯,确是如此。”
赵云鹏看高阳野的眼神那就是结草衔环,感激不尽,而看李逸的眼神那就是食其肉,寝其皮,挫其骨,扬其灰,那都不解恨。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李逸小声嘀咕了一句。
“死得怎么着?”宁非痴的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难道还非得把他弄死才算称了你的心?”
偶,买疙瘩!李逸直接被打败了。
两个世界不能相通,前生今世不能相融,一整点新鲜名词就会引出轩然大波。
“不是死得,是得似……”
他诺诺说道,只能想办法糊弄过去了,难不成还真要给不周山上上下下开一堂心理课,讲一讲斯德哥尔摩银行抢劫犯的故事。
“得似什么?”
“得似孤云自在飞。”
宁非痴错愕地皱起眉头,卢湛微微张着嘴巴,草乌头捻着胡须沉思不语,何足道摇头晃脑低声沉吟,燕飞云歪着脑袋撩起了头发,执法殿前肃立的弟子大眼瞪小眼。
众人无不在想,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执法殿升座审案子,如此庄严肃穆的场合还能开小差,是骂他对此事毫不在意呢,还是夸他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琢磨诗文呢?
寄一往和寄无前兄妹相视一眼,嘴角露出微微笑意,他们跟在李逸身边一起长大,对他这种冷不丁疯癫一下的行为早已司空见惯,可其他人就完全糊涂了。
轻微的风儿在廊檐与石柱间缠绕,火把簌簌燃烧,众人沉默地看着彼此,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跑题了啊……
“咳咳,”赵云鹏躺在担架上,不明白为何一句诗词,就把众人搞成了这样,他咳嗽了两声,以凄惨的声音道,“大师伯……”
宁非痴回过神来,李逸诗词名声在外,今天突兀冒出一句,大出众人意料,但此时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别整那些有的没的,对于这些指控,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弟子无话可说,甘愿领受一切惩罚。”李逸斩钉截铁地答道。
燕飞云从“孤云”二字中品出了一丝寂寥,联想到李逸的身世和境遇,她的心中不由一阵哀伤。
听到李逸的回话,她大惊失色,一拍座椅扶手,猛然站起身来道:“不,你有话说……”
燕飞云已经从小妆那里了解到李逸的行踪,无论这背后又发生了什么导致李逸无话可说的隐情,她都不会让亲外甥在自已眼前被冤枉。
“呵呵,”卢湛冷笑了两声,“他都亲口承认了,你还要强词夺理?”
“师,师父……”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高阳野径直走到台前,把李逸挡在身后,“师父,哥哥没有唆使。”
卢湛平息了一下震惊的情绪,这个弟子年龄虽小,可自从进入剑峰以来修为进展神速,是一个修行的好苗子。
他以尽量温和的语气问道:“高阳野,不要怕,你怎么叫他哥哥,他是不是拿了你什么把柄?”
“他就是我哥哥,”高阳野转身用小手摸了摸李逸的脸颊,然后面对数百名愕然的弟子说道,“以后谁再敢惹我大哥,我就把他弄个半死……”
小丫头的语气很平静,态度很霸气,像是在陈述一件必然的事实。
半死不是死,可比死还难受,关键问题是依照山规,谁人也无法处置。
现场一片大哗,五峰峰主、众位长老和各峰弟子呆呆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维护李逸。
“各位师伯,师叔,”韩师仁飘然而出,手中折扇轻摇了两下,“事情是这样的……”
高阳家显然没有对外说明是谁救了失踪的高阳野,为消除众人的疑惑,如今只有他出面解释一下,才能解救老大出危局。
韩师仁从荒原遭遇开始,讲到二人大战巨罗汉与病西施,再讲到三人在乞丐堆里蹲守高员外,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其间不乏夸大溢美之词,听得李逸都有点被自已感动了。
韩师仁讲完,众人心里竟然隐约觉得高阳野的作法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这个世界不就是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只不过小女孩报恩的方式有点不知轻重,但她年龄还小,有情可原,对不对?
“这么说,从下药到挖坑再到埋人,都是你一人所为,李逸毫不知情?”宁非痴盯着高阳野的眼睛,希望看出一些端倪。
高阳野抿着嘴巴,使劲点了点头。
“那神仙醉是从何而来?是你自已偷的,还是你哥哥高阳义送的?这些事情你与谁商量过?”
宁非痴不相信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能够独自完成这一连串的事情,这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出谋划策之人。
可任凭他如何喝问,高阳野只是耷拉着脑袋,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大师伯,不管高阳野犯了什么错误,弟子愿一力承担。”
高阳野显然不愿意再将陆小小牵扯进来,李逸挺了挺胸膛想把责任扛下来,只要不把他逐出不周山,挨一顿揍,还可以让人生更圆满一些。
人群中,高阳义冷冷看着李逸,他的脸颊有些发烫,李逸表现得越是精彩,就显得他这个亲哥哥越烂,越不负责任。
当初他一再看不上的叫花子,如今已经成了蜚声天下的人物,他的内心深处生出一种强烈的羡慕嫉妒情绪,在看到高阳野全力维护李逸时,他更是难以抑制的愤怒起来。
是站出来保护妹妹,还是干看着任由事态发展,正左右为难,前面的陆小小忽然挺身而出。
“大师伯,高阳师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与弟子商量过的,先前的泻药和后来的神仙醉都是由弟子提供,赵师兄能撑多长时间,弟子也给高阳师妹一应的建议,若要惩罚,弟子愿意同罪。”
对于一上山便闯下偌大名头的李逸,陆小小已经关注了一段时间,她敏锐察觉到李逸在不周山呆的时间不长,可燕飞云、何足道两位峰主明显对他照顾有加,而李逸在一众弟子中也有数位坚定的拥趸。
唱几句歌就能挑起了一场内讧,这就叫能力,不过貌似李逸对他自已具备的能力还没有充分的认知。
陆小小崇拜有能力的人,她决定抢先对李逸示好,中洲大陆有一句话叫做人在难时给一口,胜似富时给一斗,人情永远要施在刀刃上。
“不……”
赵云鹏大叫了一声,直挺挺昏了过去,他无法接受所听到的事实,先前的拉稀和后来的活埋,居然都是他当成救命恩人的小师妹所为,他这几个月承受的痛苦居然都起因于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形势发展到这种地步,卢湛的脸色已经难堪到了极点,这些事情本可以在剑峰都能解决的,一个冲动就在全山面前出了丑,以后燕飞云会怎么看他?
他都怀疑这种冲动的根源,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见燕飞云了,以至于一听到眉峰两个字,就想前来找茬……
事情真相已经大白,宁非痴看着李逸,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无名邪火:“听说你埋天怨地,唱什么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又发下了血溅白练、六月飞雪、大旱三年的毒誓,我不周山日月昭昭,乾坤朗朗,可曾冤枉过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