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芳朝着后边看去，正站着手里拿着药瓶的段期期。
段期期缓缓走上前，这药真好用，只闻了一下就让人晕倒过去。
她赶紧趁机在秀芳姑姑面前帮张伯伯刷存在感：“多亏张伯伯想的周到，带了药给我们防身，张伯伯人真好。”
陈秀芳心里也感谢起张阙，那解毒丸也十分好用，以后有机会再好好感谢张府医吧。
张阙：抱拳了，三小姐
躺在地上的小尼僧，面容清瘦，约莫是十多岁的年纪。
段期期蹲在地上，伸手开始翻找她的衣服。
陈秀芳开口说道：“小姐，我刚才听到她好像从餐桌上拿走了什么。”
段期期正翻着她袖口，果然找到了一块素饼。
难道是这素饼有毒？
庵堂里都是统一饭食，外边也并无声响，应是没事。
若是把毒单下在她们这一份里，陈秀芳和段期期吃的是同样的饭菜，但是陈秀芳中了毒，她却没有。
段期期心中疑惑，又怕这姑子突然醒来，只能先将人用床单绑到了柱子上。
陈秀芳也慢慢恢复了体力：“小姐，你可有不适？”
段期期仔细感知自己的身体，并无特殊症状，担心万一毒发，甚至已经在身上备好了解毒丸。
但是等了大约一刻钟，身上也没有反应。
段期期仔细回想，事情蹊跷的很，今日与秀芳姑姑可以说同吃同行，并未分离。若是要下毒，怎么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秀芳姑姑，今日你可觉着有何怪异之处？”
“未曾”陈秀芳茫然地摇摇头。
“那你可用了其他饮食？”
“并没……”陈秀芳正要否定，突然想到，今天她送礼品到厨房，有个年轻尼僧十分热情，倒了杯水给她，本来陈秀芳不打算喝的。
那尼僧却再三劝说，陈秀芳不好推辞便喝了下去，那尼僧十分妥帖，接过陈秀芳喝光了空碗直接拿去洗了。
现在想来应是有些问题。
陈秀芳借着烛火，将那小姑子耷拉的脑袋抬起，这一看立马惊讶出声。
“小姐就是她，她给我递的水，眉骨上这一颗黑痣我记得十分清楚。”
段期期也俯身看了过去，果然如陈秀芳所说，确实眉骨上有黑痣。
联想到陈秀芳喝的水，段期期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原书里曾经提到过一种毒药，是三皇子的妾室下给女主的，后来被三皇子发现，将人打杀了去……
“秀芳姑姑，我曾听说过一种名叫双蝎的毒药，极为阴险。需要两种毒药合在一起才会生效，若是只吃到其中一种并不会有所察觉，于人体亦是无害。我怀疑你今日喝的水应该是引子，这素饼是另一种毒药，两种加在一起，你才腹痛不止，而我并未喝到那水，所以无事。”段期期思索着说道，她没想到这药此时就已经出现，那之后三皇子妾室给女主下毒是不是一样有问题？
“而且，我猜想今日庵内所有人吃的素饼都是一样的，只是知道其他尼僧的食量，应该是都能吃光，你我初来乍到，那人不确定我们是否会吃完，所以特意过来看一下。”
“这人应该没有预料到毒会发作得这么快，对你下手应该是临时起意。”
陈秀芳目露诧异，从段期期的话语中，她明白过来这次的下毒是针对自己的。
除去她有什么好处？她只是一个下人。
段期期看见陈秀芳呆愣，知道她是吓坏了，段期期也想不通这么大费周折，为什么不是冲着自己来，而是选择了秀芳姑姑。
段期期给陈秀芳倒了杯水，并没有说话，这种摆在面前的生死选择，需要秀芳姑姑自己想清楚。
如果继续留在她的身边，可能还会遇见更多的危险，她真的愿意吗？
“小姐，你害怕吗？”
段期期没有想到陈秀芳会问这样的问题。
“嗯，会怕。”
陈秀芳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刚才被吓到手软脚软，看见小姐这么镇定，我以为小姐这么小都不怕，我还觉着自己这么大岁数没有出息呢。”
陈秀芳突然笑出了声，“我都活了几十年了，这次小姐救了我一命，我真是够本了。小姐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段期期突然间鼻子有些酸楚，句句没提心意，但字字都是我会与你在一起。
“先把人弄醒吧，”段期期还带着些鼻塞的音调。
她不确定庵里是不是还有此人的帮手，暂时不能轻举妄动，此时去求助庵主，恐怕会打草惊蛇。
陈秀芳将绑着尼僧的床单又紧了几圈，顺道在她腰上和大腿里侧都掐了几下，只是没什么肉，掐起来不够劲儿，让她害自己中毒，太疼了，老娘掐死你，陈秀芳在心里暗暗骂道。
段期期看着陈秀芳像一只大鹅，疯狂地拧着地上的人，觉着十分好笑。
看她实在是拧的累了，才蹲在地上给那尼僧闻了闻手里的醒神香。
尼僧悠悠转醒，摇了摇昏迷的脑袋，感觉到嘴上的异物，身上也疼得厉害，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哪，她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抬头看去，对上了段期期冰冷的眸子。
段期期坐在椅子上，平静地注着她。
那尼僧看着对面的只有几岁的女娃，明明一言不发，她却有一种自己被一条毒蛇盯着的感觉，明明还是凉爽的天气，背后居然渗出汗。
她很快接受了现状，嘴里的呜咽声渐消，身上不再挣扎，段期期才示意陈秀芳将她嘴里的棉布摘下来。
看清来人，那十几岁的尼僧眼神里爆发出震惊，紧接着就转为满眼的恨意，她的计划如此缜密，那水是自己亲自看着那老妇喝下的，素饼也被吃了大半，怎么这人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
陈秀芳用力拽下棉布，尼僧的牙齿被拽得生疼，刚要骂出声，段期期趁着尼僧分神之际，眼疾手快地塞了颗药丸到她嘴里，直接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咽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那姑子剧烈挣扎起来，咬牙切齿的问道。
“你要是想死，声音可以再大一点。”段期期指指桌上张阙给的瓶瓶罐罐。
“喏，就在那，你不会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下毒吧？”
“你说什么？你无缘无故就将我绑来，我要去告诉庵主。”那尼僧语气恶劣，但降低了声音。
“好一个无缘无故，你说说你来我屋子里做甚？”
“我一片好心，怕你们自己吃完还要送去厨房，我便过来拿，还以为你们是个好的，居然绑我，快把我放了。”
“这么说来，你倒是一片好心”段期期被气笑了。
“那你身上藏得素饼还是怕浪费食物，收起来打算自己吃的？”
“是，哪像你将军府嫡出小姐锦衣华服，山珍海味，粗粮素食我们都要省着吃。”
“你居然还认得我是将军府小姐？”
姑子哑然，她没想到，这死丫头居然套她的话，果然心机深沉，难怪有人要对付这她。
段期期稍微一想就明白，圆净庵总有贵客到访求愿驱怨，最忌讳打听贵人身份，泄露隐私。
庵主智慧良善，不管是哪位官眷到访，必然不会泄露半分，定会约束上下，自己身份泄露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看见对面的小尼僧没说话，陈秀芳笑眯眯的说道：“你这尼僧好生心狠，那毒药害我痛不欲生；既然你舍得拿这么厉害的毒药对付我，我家小姐心善，断不能承人如此大的情分，也回你一份，让你也尝尝这难忘的滋味儿。”
小尼僧刚想骂道，就感觉肚子里好像刀绞，四肢不听使唤的抽搐，心脏也仿佛被人捏紧了一般，难以呼吸。
“救……救我……段小姐救……”瘦小的脸庞上五官疼的扭曲在一起，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可愿说实话？”段期期慢悠悠的说道。
“愿……”尼僧已经说不出来话，疼的只能点头。
陈秀芳拿了个烟灰色瓷瓶从里边倒出一粒药，走到小尼僧旁边喂给了她，让她自己吞了进去，没给一滴水。
面对要害死自己的敌人，段期期和陈秀芳都没有圣母心，这是敌人应得的报应。
过了一会，那尼僧的抽搐渐停，只是还有些面目狰狞，额头上突起的青筋还没平复，“你问吧”她仿佛是没了力气的小狗，发出了一丝气音。
“是谁叫你杀害秀芳姑姑？”
“京城口音的女子，应该只是传话的，给了毒和二百两，说事成之后再给二百两。”
“事成之后？她还在这？”
“在，说初十会过来上香。”
“你们怎么认识的？”
“应该是我养父帮忙搭上的关系，他是个赌徒，很容易被利用。”
“你娘呢？“
“这有关系吗？”看着段期期睥睨的眼神，那小尼僧复又咬着牙：“死了”。
“撒谎。”段期期十分平静的看着那姑子的脸，仿佛将她看透。
二人闻言皆是一愣。
“你袜子上的兰花，怕是你母亲新给你绣的”，段期期喝了口茶。
“清修之人，向来不注意穿戴，你这双袜子花样繁杂，袜筒也高，除了自己的娘亲愿意在这细微之处用心思，恐怕再无旁人，且一般年轻女子这个季节已经换上了轻薄布料，这双袜子却是厚棉布，是你不舍得换下，还是她还未来给你送？段期期早就注意到这双袜子，在浑身泛白的衣服里，显得格外显眼。
“你娘应该不想看见你这样。”
闻言，那小尼僧仿佛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将头垂下，大颗大颗的泪水就敲在石砖上。
“我有什么办法？他是个畜生，他打我娘，打我，他还对我……不轨……”
“我娘趁他不在家，把我送来了圆净庵，我本以为我可以逃脱，可那一次，我居然怀了他的孩子……”
“我不帮他……他就要说出去……他还逼我，如果这次不弄到钱，就把我娘亲卖到窑子里去……让她受辱……”
她的哭声压抑着，无奈又心酸，但她的可怜并不是她害人的理由。
“几个月了？”段期期看着对面瘦弱、哭到颤抖的女子，比她只大了几岁。
“五个月”她用手摸了摸并未隆起的腹部，她身形瘦小，肚子还不明显。
刚才的绞痛让她意识到，她原本一直厌恶自己，厌恶这个孩子，想让这个孩子死，但是真当她感受到腹部疼痛的一瞬间，她后悔了，那是她的骨肉，她舍不得。
“家里只有你母亲和养父？”
“还有一个弟弟，刚出生不久，就是因为母亲怀着孕，所以那个恶魔才……”她说不出口。
无法回想那一天，母亲去镇上看诊，她在做饭，那个平时对她冷淡的养父居然说让她喝点水休息会，她信了，然后她就晕了过去，最后看见的就是养父露出的黄牙。
她以为她触碰到父爱了，她又有了希望，有娘，有父亲，也有弟弟。
“你叫什么？”
“无碍”她苦笑着，“庵主说，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无碍，庵里除了你，那女子是否还买通了其他人？”
“应该没有，庵主平时管理严格，庵内很少参与他人纠葛，而且这些师兄里，只有我年纪最小，是这几个月新入庵的，其他的师兄都来了两三年了，想必前尘已了。”
“为何要对秀芳姑姑动手？”
“那女子说，秀芳姑姑一死，你一个九岁孩童，更有法子折磨，让我想办法到你身边照料，到时候把你带出庵里，过多的她没说。”
“秀芳姑姑对我来说不是奴婢，她是不可替代的亲人，你应该能理解有人害你至亲的苦楚。”
“无碍，这一次，你欠我一条命。”段期期停顿，目光平静冷冽。
“你服下的毒药，暂且不会伤及你腹中胎儿，解药需要服三次，你今日吃了一粒，后两月的今天都需要服用一粒才能解开，否则，你和你的孩子都得死。”
“您有什么吩咐，我帮您办。”无碍下定了决心，她要保下这个孩子。
“她不是要你骗我出庵吗？我就圆了她这个心愿，把她的戏本子演下去。”
秀芳姑姑上前解开绑在无碍身上的床单，顺手扔给她个手绢，到底是心善之人，虽然心里不能饶恕她害了自己，但是见她如此可怜倒也是心生不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