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风把院子里的石榴树叶吹得散落了一地，树上挂满了又圆又大的石榴，阳光下越发成熟深红。
雨后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和青草的芬芳，淡蓝色的天际，飘荡着几朵干净的白云。
下午的时间闲散而漫长，黎蕙兰早早地来到了腾雲阁，里面除了几个提前来打扫清洁的服务员，没有一个客人。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黎蕙兰没见到二哥黎炳燃到腾雲阁喝茶，她禁不住再一次望了望他常坐的那个位置。
以前，二哥经常与蒙剑凯来喝茶吃饭，也不乏偶尔与那个穿旗袍的小姐一起。
刚开始，黎蕙兰一直误以为那个女孩是二哥的女朋友，后来才隐约听说是一家报社的记者姓涂，找二哥也是为了打探些新闻消息。
他们兄妹三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可自从游行后，他多数时间是早出晚归，很少与她碰面。连大哥也是一趟学校，一趟油坊厂，甚至有时候夜宿寝室。
那次无意间听见父亲和大哥对话，她才明白，原来二哥的事他们早就知道，就自已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以至于她有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为啥他们事事都避开她？这样让黎蕙兰心里很不是滋味，堵得慌。
不过黎蕙兰的坏心情，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经常一觉醒来后，不愉快的心情都被奶娘做的一顿美食治愈。
经过前段时间城里大规模游行后，黎会兰便向大哥要了几本日语书，有事无事便自学起日文来。
见店里没人，黎蕙兰又背起了日语的假名、词汇、语法……
其实，只要自已愿意，年轻人学任何东西都很快。没过多久，简单的日语对话她都能听懂一二。
就这样她们四人各自忙碌，假期也到了尾声。
这天蒋新华和韩雪梅一起来到腾雲阁。
“蕙兰，还有几天就要返校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辞退这里的工作？”
“别担心，前几天我们已经给陈经理谈了辞工的事，他也知道我们是学生，短期在这里帮工。”
“你看，我们这里不是已经领了工钱，明天就全部交给孤儿院的姑姑。”
“还有我的那份。”田静笑着指了指自已胀鼓鼓的荷包。
“那明晚就一起庆祝一下怎么样？”黎蕙兰望着大家提议道。
韩雪梅皱着眉头犹犹豫豫地说道：“不好吧，那点工资就拿来吃了，怎么捐款给孤儿院呐。”
“放心，帮工的钱一分不会少捐，至于吃饭吧，是我爸他提出的请客。”
蒋新华两眼放光，差点没跳起来，她抓住黎蕙兰的手问道，“去你家里吃吗？”
“你别激动好不好？”黎蕙兰抽出手看了看，“你这力气还真大，我托了两个月的盘子都没你厉害。”
她这么一说，韩雪梅和田静忍不住捂着嘴哈哈哈笑弯了腰。
“别……别说了蕙兰，我就知道你要继续说什么了。”田静按着自已已经笑疼的肚子。
可黎蕙兰还依然故作正经，面不改色地装傻。
这下可把蒋新华气急败坏，她满脸通红正想给黎蕙兰的屁股一巴掌，黎蕙兰扭头就开跑，嘴里还不停地嚷嚷道，“你看你看，还没过门就打小姑了。”
田静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
“好啦，你们别闹了，坐下来听我说一句行不行？”
韩雪梅拉着蒋新华说道：“你俩今天就别闹了，等会儿我和雪梅、田静三人回孤儿院把自已的行李收拾好。明天黎蕙兰你自已坐车到孤儿院来，我们一起把捐款的事完结了。”
听韩雪梅这么一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纷纷坐下点头一致同意她的提议。
“蕙兰，还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去给伯父说一声，拜托他帮我们订一下后天的船票，明晚聚会后咱们就回学校。”
韩雪梅用目光扫视了在座的每一位后，继续说道：“大家有意见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就这样定了。”
“我没意见”，田静举起了手。
“我没有”，蒋新华也举手赞成。
“我也没有”，黎蕙兰伸出双手举过头。
“既然大家一致赞同，现在我们就立刻回去准备。”说完大家一起走出了‘留春幄’。
待她们三人上了黄包车，黎蕙兰站在腾雲阁的大门口转身看着门顶上的牌匾无限感慨……
第二天黎蕙兰一行四人在孤儿院与修女姑姑办好了捐赠交接后，告别了孤儿院的小伙伴，一路上大家都默不作声。
突然，蒋新华打破了沉默，“我们以后还会再来这里吗？”众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一定会的！”
是的，人的一生有些痕迹是抹不去的，无论短暂还是长久，只要刻在了心底，都是不可磨灭的记忆。
她们希望以后再来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他们不再是衣衫单薄，食不果腹。这破碎的山河能开出真正的花朵。
……
第二天她们四人如约到了黎宅参加聚餐，席间黎耀先和夫人朱芸接待了她们四人。
黎耀先说道：“各位同学，谢谢大家参加这次聚餐，明天你们就要回学校了，我为大家饯行，我以茶代酒，祝大家一路顺风。”
蒋新华见黎炳辉不在，心里升起一份淡淡的失落，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正好被黎蕙兰看在了眼里。
黎蕙兰向四周望了望，埋怨地问道：“爸爸，大哥二哥去哪儿了？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他们怎么都不回来陪我吃一顿饭？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妹妹？”
朱芸放下筷子望着女儿，温柔地说道：“兰儿，你大哥去厂里了，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你二哥最近忙着学校办杂志的事，连夜在赶印刷。”
“还有，你要的《新青年》杂志，你二哥确实没时间回来陪你，就提前就给我说了在他书房里，你自已去拿。不过，叫你别弄丢了。”黎耀先接过太太朱芸的话跟黎蕙兰解释道。
黎蕙兰嘴角轻轻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提起桌上小铜壶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小口，说道：“那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他们真不搭理我这个妹妹了。”
“蕙兰，油坊厂最近赶货，你大哥在那边看着机器，就怕出问题。别埋怨了，你大哥等会就回来。”
“兰儿，你们明天的船票我已经给船行那边的朋友交代过了，他让你们明天早点去码头。”
黎蕙兰嗯了一声，然后瞟了一眼对面坐位的蒋新华，见她脸色已经由阴转晴，便不再追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