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
“燕二少爷好大的威风,一言不合便要写信告状,不知往日有无得罪燕二少爷,在下甚是惶恐。”
燕澄刚进门,迎面就是一句声音拉得长长的话,坐在左边的少年一双狐狸眼笑得狡黠。
这家伙又演上了。
“我的热闹好看吗?”
燕澄关上门,在狐狸眼少年对面坐下,没好气地瞪过去:“得罪了,今个回去本少爷就给本少爷的爹去信一封,求他帮本少爷做主。”
“在下惶恐,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燕二少爷,还请二少爷直言相告,在下定当尽力弥补。”康景拱手,“在下上有老下有小,实在得罪不起二少爷。”
“噗~”
包间一共三人,另一人坐在燕澄旁边,听到康景耍宝,冯广没忍住笑了,幸好他没喝茶,不然准的喷康景一身。
冯广:“上有老指的是你爹娘,下有小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你院里的丫鬟有了?”
燕澄听了神情一怔,不由得看向对面少年,他没记错的话康景今年才十四吧?
“才没有呢!我院里一个丫鬟也没有,全是小厮,冯广你别胡说。”被两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康景脸有点红,“我是说我侄子侄女。”
燕澄和冯广这才收敛吃瓜的表情,康景在家中排第五,上面有四个哥哥,有几个侄子侄女太正常了。
康景喝了几口茶,脸上红晕渐渐散去:“丁尚这次又找你说了什么?”
他们三人和丁尚在同一家学堂学习,康景和冯广自然知道丁尚坚持不懈地在燕澄面前蹦跶。
“就那些事呗。”燕澄不欲多说,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冯广:“以丁尚那个脑子,我猜他定是见燕大人离了榆林府,以为澄弟无所依靠便到澄弟面前落井下石一番。”
“丁尚也不用他那榆木脑袋想想燕大人那般疼爱澄弟,怎么忽然对澄弟置之不理。”康景啧了一声,“果然丑人多作怪!”
冯广:“丁尚只是脸长得比正常人长些,尚且没到难看的地步吧?”
康景:“那还不是难看吗?我就没见过脸比丁尚脸长得还长的人,我那个好色的爹就差一年纳十二个美妾了,从小看着美人长大,我没说他长得不堪入目就不错了。”
燕澄给自已倒了杯茶:“你的怨气很重啊,怎么?你爹又纳妾了?”
“嗯哼,猜对了。”
一提这个康景就来气:“年前我爹才纳了一个妾,年后这才多久他又纳了一个,府里塞得满当当的,天天都能听到后院吵吵嚷嚷的,烦死了。”
“我娘都在考虑要不要把后院的一些姨娘安排到别的地方住。”
康府面积不小,那个大小在榆林府内也算数一数二的炸地,可跟某些人家比,他家就显得很拥挤。
因为他爹纳的妾太多了。
后院是女人们的住处,康景住在前院,对比后院,前院相对来说不那么拥挤,但也不算宽敞,他爹纳的妾多,生的孩子也多。
算上他在内,他爹现在一共有八个儿子五个女儿,后院还有几个怀孕的美妾,康景敢说,整个榆林府属他家最热闹。
“我爹都一大把年纪了,白天忙活,晚上还有精力天天往后院钻,我真是佩服他。”康景说,“作为儿子,我甘拜下风。”
燕澄喝茶的手一顿:“你不是还没娶妻吗?这么快就甘拜下风?万一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康景的爹是榆林府的通判,这人其实也不算年纪一大把,今年也就四十多,孩子却生了不少,康景是他唯一的嫡子。
这位康通判在榆林府挺有名的,和他的政绩无关,而是因为他的桃色新闻,人人皆说他是个风流好色、喜新厌旧的人。
他却在某场宴会上说他爱后院的每一个女人,他对每个女人都一样好,她们都是她的心头好。
但没人相信他的这套说辞,人们只觉得他是为了让自已的名声更好听些才这样说的。
怎么可能有人做到同时爱那么多人。
认识康景后,燕澄却从他那知道他爹这套说法是真的。
他爹是真的爱后院的每一个女人,对她们都是平等地爱,每个人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热烈的情感。
那种仿佛世界上我最爱你的情感让她们的爱全然跑到了他身上,她们都期盼能得到康通判的注视。
每个女人都觉得康通判最爱她,然后康府的后院斗得更猛了。
当然这些宅斗只存在后院,女人们都不想康同知因为后宅的事为难,有他在的时候不约而同展现出姐妹和谐,康通判到现在还以为他的后院非常和谐呢。
每次康景对他吐槽他爹的时候,燕澄都不得不承认某些人天生就是中央空调。
就像康通判,明明做的都是渣男行为,却能让后院的每个女人都对他死心塌地。
厉害,佩服。
“绝对不可能!”
听到燕澄一代更比一代强的质疑,康景摇头,“我绝对不可能和我爹一样纳那么多小妾,我只要娶一个妻子就够了。”
见多了莺莺燕燕为他爹争风吃醋,康景实在不愿意以后自已的后院也那么热闹。
“一生一世一双人?”
见康景坚定点头,燕澄垂眸抿了一口茶,觉得有些事只能用时间去见证,“还挺浪漫。”
燕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头问起两人怎么碰到一块了,还在茶楼上看他的热闹,好可恶。
康景耸了耸肩,一点也不隐瞒地看向冯广:“这家伙怕你偷偷走了,非要亲眼看到你,我在路上正好遇到他就一起来了,没想到正好看到丁尚……”
“别说了,我暂时不想听到丁尚两字。”
一听就闹心。
打断康景未尽之言,燕澄无奈看着身旁安静的少年。
“我不是说不跟我爹他们一起回京了吗?怎么还不放心我?难道我还能不管书坊直接跑了?”
冯广还真点头了,康景大笑:“你可是会下金蛋的母鸡,他那个书坊可是靠着你的主意才起来的,他能舍得你离开?”
冯广父母去的早,但给他留了间生意还行的书坊,正常来说书坊的收入足够他生活,但意外无时无刻不存在。
那间书坊的掌柜不是冯家的下人,而是冯家从外面雇佣的人,冯家父母死后,他携款逃跑,至今找不到踪迹。
没了掌柜和周转的钱财,书坊日渐没落,很快就要走向倒闭,冯广愧对父母,一个人躲在没落的书坊中哭。
燕澄那时正巧路过,听到哭声犹疑片刻进了书坊见到了哭得可怜的小东家,认出他是请假许久的同窗。
两人在学堂说过话,不算陌生,可能是见到熟人,情感崩溃,冯广忽然抱住茫然的燕澄大哭出声。
在冯广断断续续的哭诉中,燕澄弄明白了冯家的事。
然后燕澄就给冯广出了很多经营书坊的主意,又想法子弄出了话本插画,亲手画现代款古风美人图……
在两人的努力下,书坊很快起死回生,到如今已是榆林府最大的书坊了。
康景算是和燕澄一起长大的朋友,这事他也知道,燕澄和冯广投得来,他也日渐和冯广熟识。
康景性子开朗,有什么说什么,还爱说玩笑话,他那话本是玩笑话,太在意燕澄的冯广却真急了。
“我不是因为你能为书坊出主意才不想你离开,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冯广其实还想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康景在对面,他不好意思说。
因为他的性格有点别扭,康景总喜欢和他开玩笑,万一他这么说,康景追问他“那我呢”怎么办?
不想和他分开?
天啊!感觉好像手拉手过家家的小朋友。
燕澄看看冯广稚嫩的脸庞,虽然冯广如今已是一家之主,身上担子重,但要是放到现代,确实是小朋友。
冯广也就比他两岁。
准确来说这间包厢里的他们都是小朋友。
不过古代人十三四岁便可成亲,他们这个年纪在一些人眼中已经不算小了。
一想到这,燕澄的腹诽散了,朋友是真小孩,他的内里却是成年人,他应该更包容些才是。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只是散场得早了些,不过没关系,离别是为了下次相见,我们朝着同一目标行走,总会相见的。”
“我一直都在想我们同朝为官的那一日是怎样的光景。”
燕澄为冯广和康景各倒了一杯茶,他率先举起了茶杯,接着是反应很快脸上带笑的康景。
他也抬起了手:“那一天肯定会来,我走得慢,你们可不要等急了。”
燕澄:“以你的脑瓜子,你要是走得慢了,那肯定偷懒了,该拿根小皮鞭在后面督促才是。”
康景:“澄弟你这话说的好残忍啊!”
“我知道我们总会再见,可不见的时间更久。”
冯广眼眶蒙上水雾,燕澄像是冲破黑暗的光无所顾忌地走到他面前,带他走出绝境。
如今这缕光要走了。
“就算很久很久不见,你也千万不要忘了我。”
他没有办法留下光。
他只能看着光追着太阳而去。
他只能祈求光一直记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