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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迪放下了里拉琴,再抬眸,带着几分孩子般的纯真,绿色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
“怎么样?这是我们蒙德人都喜欢的曲子哦~”
他的声音与以往不同,每个字像是被厚重的黏液包裹着,还异常的缓慢。
太宰治不明白这人在演什么。
明明,他根本就不会醉。
但他看见少年一直不断扑闪着睫羽,不断摇头晃脑向前凑近就在等他回应的模样,真的有一种在醉酒的感觉。
他厌嫌地推开他,让少年老老实实坐好,旋即缓缓勾起一抹顽劣的弧度,“不好听,简直难听死了!”
获得答复后少年不再乱动,他耷拉下脸,整个人显得可怜巴巴的。
“怎么这样~在蒙德,可从没有人不喜欢我的弹奏。”
这般说着,他本就有些朦胧的眼神好似闪了闪。
太宰治忽的笑出了声。
微微向后靠了靠,找了个更舒服地姿态,懒散地瞧着他。
“那是以前,你看好,现在是在横滨,没有几个人会在乎你。”
他用恶劣的语气想让少年认清楚现实,但喝醉的人可接收不到这些。
温迪似乎晕乎乎的,看起来好几秒才消化了他的话,他缓缓点头,“是在横滨!”
他又开始不老实,贴近了太宰一些,撒娇似的小声说:“那只要太宰喜欢就好了。”
太宰治:“?”
“你是醉了,但又不是傻了。”
太宰治嘲弄地笑了下,又把他推了回去,还往外挪了挪,“但我——不、喜、欢!”
少年稚嫩的脸庞不断变换夸张的嘴型一字一顿地说,这副明显能感知到喜恶的模样竟有几分少年意气。
温迪看着他不由勾起一抹傻乎乎的笑。
太宰治鸢眸骤缩,一瞬间敛去了所有神色。
被这一打岔,他差点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虽然少年现在一脸蠢透了的模样,但并没有偏离他原本的计划。
这片巷子里的黑暗似乎都集聚在了浓稠黑沉的鸢色眼睛里,他哑声轻笑。
“温先生知道吗?早在被殴打之前,我就找人拨打了报警电话。”
温迪微微歪头,有些卡壳地转了转眼珠子,“刚刚、那位姑娘?”
“不是。”太宰治声音淡淡的,没有解释。
“我让他举报,这里有人正在行凶,而这个人,似乎掌握着港黑的重要机密。”
他停顿了一下,睫羽在眼睑处投下暗影,“你猜,警察过来的时候,会觉得谁更像行凶作恶之人呢?”
温迪缓慢地环顾四周,动作迟缓而笨拙。一个疑似受伤的,两个被打晕的,而唯一毫发无伤的似乎只有....
“我。”他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又傻乎乎地笑了。
他笑得似乎天真无邪,还爽朗地笑了一声。
柔和的月光似是也洒进了那双满是笑意的绿眸,很是晃眼。
下一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倏然在眼前覆下。他的视线被阻挡,眼前突然漆黑一片。
但温迪的心跳依旧平稳,像是突然获得了什么有趣的玩具,长长的睫羽轻轻颤着,轻挠着对方的掌心。
醉酒的人是不会感觉到害怕的。直到此刻,他都在维持着他的设定。
太宰治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一只手突然扣住了他的两只手腕,另只手猛地用力把他拽起抵在墙边,牢牢地把人禁锢住。
冷淡的声音在黑暗中传入耳廓。
“别动。”
身体猛然撞到墙上,被禁锢的人不由闷哼一声。这才有些清醒似的,有些不舒服般挣扎了几下,直到发现挣脱不了,才渐渐安静下来。
他本就身处在阴影处,此时更完全被黑暗笼罩。但对于风来说,不会觉得恐惧,只会把其他感官感觉放大无数倍。
他能感觉到地面冰冷的触感,树木粗糙的纹理,落叶的沙沙声,小飞虫扑簌簌飞动翅膀的声音,杂乱的信息同时争先恐后地钻进大脑,瞬间进入了一种紧绷的状态。
把他禁锢的人似乎在好整以暇地等他适应,冷静、沉着地观察着他。
耐心等待温迪的身体缓缓放松后,那道好听的少年音放轻了一些,耳语一般说道,“不仅如此哦。”
“我还向警方透露,这似乎与港黑的五大干部之一有关,甚至可能,干部本人也会出现。”
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他语调欢快地补充。
“你是不是觉得,这么愚蠢的情报谁会信,港黑的干部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街边的小巷里。”
“但你觉得,一旦和港黑和干部这两个词语联系在一起,会不惊动异能特务科的人吗?”
话音刚落,被钳制住的人安静的一动不动。
那道声音继续不疾不徐地说。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他的声音渐渐像蜜糖一样甜腻,空气也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丢下我,或者被抓走。”
*
温迪没想到太宰治打的这个主意。
在看到少年奄奄一息,演技精湛的一瞬间,因刚刚少见的负面情绪作用下,他突然也想肆无忌惮地放纵一次。
再抬眼,他清澈明亮的绿色眼眸,在酒精的微醺下被染上一层朦胧而神秘的迷雾。
即便是大脑依旧清醒,但他任由体内的酒精占据主导地位,很快进入一种接近醉酒的状态。
他任由情感主导一切。
他可不相信事实有少年说的那么夸张,即便他真的是随心所欲、为了自已的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他也没必要真的这么做。
现在织田作还没有死亡,他没有理由做对自已有养育之恩的森先生不利的事情。异能特务科也绝不会明面上与港黑对立,这对任何一方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而这看似漏洞百出的计划,除了观察他的反应之外,其实就是在堵他的选择。
他完全可以选择把少年丢下,任他瞎折腾。
也可以选择一起逃跑,当此事从未发生。
但没有同样利用现在的局面,反向获得对方信任最好的办法了。
然而,他此刻什么都不想做。
一向随心所欲的人,即便是受到威胁也会优先考虑自已的想法。
更何况是风。
*
“太宰——”
温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垂着脑袋拉长尾音,“我想喝蒲公英酒了。”
此话一出,空气寂静。
被剥夺视觉的温迪感受到盯着他的视线渐渐变成了看傻子的眼神。
“你这满身酒味,不是刚喝过吗?”
此时此刻,太宰治竟诡异地觉得自已理解了这个酒蒙子的脑回路。
前一刻听着威胁的话,下一秒却可怜兮兮地想喝酒——竟给人一种只要你答应,任何事情他都可以的乖乖照做的错觉。
温迪被蒙着眼睛,看不起神色,但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委屈了,“...可是、都没有蒲公英酒啊。”
“...我好想喝蒲公英酒啊。”
他缓慢地语气里似乎带着深深地眷恋。
“如果你给我酿酒,我就乖乖听你的话如何?包括你想知道的任何事。”
温迪此刻好似清醒了一些,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给人的感觉很是认真。
太宰治沉默了下来,不发一语。
“......”
压抑的死寂在他们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在幽暗的笼罩之下,温迪清晰的能感受到被一道打量着他的视线,正紧紧地锁定着自已。
他在评估他的话语有几分真假。
很快,温迪身上的钳制消失了,视线也渐渐恢复,风不停地在他耳畔言语,有车辆渐渐接近的声音。
因为本就处于阴暗的环境,温迪完全不需要适应,就很快借着朦胧的月光,恢复了视野。
少年脸上的表情什么都没有,懒懒散散地站在那里。
此刻,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温迪却觉得,一袭黑衣的少年在黑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虚幻,随时都可能随风消散。
他依旧在等自已的选择。
…
就在此时,一辆辆尖锐的车辆制动的声音随之响起。
光照亮了漆黑的巷子,看清了里面的场景——两人被打的不省人事,一人依靠着墙壁毫发无伤的站着。
浑身酒气的少年很快被铐上了手铐。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下,少年被押送到车上就睡着了。
他为此次扮演画上了句号——上次这般放纵的宿醉,大概还是他把酒浇在钟离老爷子头上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