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年男子与随身带着一小书童。
这男子虽背衣单薄,个子却是高挑挺拔、面容冷峻。
这样大雪的天气,他还只身着素衣,连斗篷也未穿上一件,头上一支木簪子整齐的束起发髻,再没了别的装饰。
就那样冷冷站在雪里。
手里握着一串看着就不是凡物的佛珠子,闭着双眸,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着什么。
这样的大雪天本就异常寒冷,那人穿得如此单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他似乎并不在意,嘴念叨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身旁的小书童也是素衣打扮,手捧一本书,像是佛经,候在一旁静静的站着。
他们好像并没有发现皇帝一行人已经进了园子。
章勿轻声向前走了几步,歪着头看了看对面树下的男子,小声回禀:
“瞧着像是大皇子,大约是在梅花树下诵念佛经。”
皇帝摇摇头,轻叹一声,心里泛起了另外几分愧疚,很快又像是恨铁不成钢般感叹到,
“这韫华年轻轻的,朝堂之事一概不闻不问。堂堂一个皇长子,不忧心国事,不问前程,只得安心礼佛诵经。”
皇帝看韫华这般心生出许多无奈,示意章勿把韫华叫来。
章勿刚要开口唤皇长子,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娇俏的笑声:
“哎呀~臣妾竟不知陛下也在此处,臣妾叩见陛下。”
光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雍贵妃。
雍贵妃这一句请安,也惊动了梅树下诵经的韫华。韫华侧过头来,见皇帝已近在眼前,赶紧快速几步走上前来跪下行礼—
“儿臣韫华见过父皇。方才不知父皇驾临,还请恕罪。”
韫华行完礼轻咳了几声。
皇帝见韫华衣着过于简朴单薄,手指、脸颊冻得通红,顿时心疼起他这个大儿子, “赶紧起吧,这样冷就别跪在雪地里。”
众人闻言,皆起身
皇帝心疼的指责起来,
“华儿,你好歹也是皇长子,即使你好念佛学,也该多加件外袍保暖。这样单薄的站在雪地里,冻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韫华点头答应,也顺着回应关心了皇帝一句,
“儿臣谨记。这样冷的天,父皇也应当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欣慰几分,才回头瞧着“巧遇”来的雍贵妃。
说是园子里巧遇,实则是这雍贵妃许久未得见皇帝,日日从侍女太监处悄悄打听皇帝消息。
这不,一直都是听翰文店那边的小太监说陛下处理政事未曾出门,连着许久也不曾变过。
怎的今日就突然要出门,还要在这大雪天去园子里瞧什么梅花?这让一直留心皇帝心思的雍贵妃起了疑心,难道是这边境的战况有了结果?
急于得到消息的雍贵妃迅速穿戴整齐,匆匆忙忙的就赶了过来。来时还要装着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谁知雍贵妃一进园子,就见大皇子韫华也在,心有立马几分不悦,只是倒也不便多说什么。
瞧皇帝对着一个一无是处的皇子关怀备至,她就来气,一个只会念佛颂经的皇子算什么皇子!不过他这样子的皇子也跟自已的韫冉争不了皇位,想到这里好像又不生气了。只安静的等着皇帝与韫华续完话。
这韫华平日子性子冷淡,本就言语不多,更不想刻意跟皇帝亲近,只客气的寒暄几句,便推脱说,
“父皇,时辰不早了,儿臣还有课业,这就回屋了。”
皇帝本想再与自已的大儿子多聊几句,想来是贵妃在此,韫华多有不便,要借口离开,便允了。
“回去添件外袍。”
“是”
也不等皇帝再说什么,韫华便鞠躬告辞。
见韫华离去,雍妃立刻变得温柔风情起来,挽着皇帝的胳膊撒起了娇,
“陛下,臣妾都多久没见过您了,今日要不是臣妾想来瞧一瞧这盛开的红梅,许是还见不着陛下呢……”
语气娇滴滴羞涩涩,还透着委屈,又有几分责怪,这是在提醒皇帝冷落她太久了…
皇帝一笑,
“你这是在怪朕?朕也是许久未出门,朝堂的事多得很,处理得头疼,贵妃时常牵挂于朕,朕知晓。这天气寒冷,要让下人上心些,夜里多加点炭火,别着了寒气。”
“臣妾就知道陛下最疼臣妾。”
见皇帝一如往常一样关爱自已,雍贵妃马上笑颜如花。她装着关心皇帝,实则想从皇帝口中得知边关的战况,
“陛下近日总是忧心战事,臣妾一届女流也帮不上忙,不敢添乱。只能日日在后宫佛堂诵经祝祷,祝愿边关将士早日击败敌军,凯旋而归。好让我远肇百姓安居乐业,陛下也可日日高枕无忧。”
雍妃一向能言善道,知道皇帝喜欢听什么,一番话说的皇帝开心不已,让旁人都觉得她懂事且大方有礼。
哪有人不喜欢听好听的话?皇帝听完自然也是止不住的高兴。
“贵妃能忧国忧民,朕心甚慰。却如你所说,我军将士不负百姓,战事大捷。朕已经下旨让大将军返京受封。不日便会抵达。到时,朕要亲自为我军将士接风洗尘。犒赏所有边军。”
雍贵妃一听到边军大捷,嘴角压不住的笑意。心中也立刻得意起来,看来自已的计划已见成效。离辛真打赢了!有了离辛这样的后盾,日后还愁做不了太后?
心里得意,但面不改色的恭贺到,
“臣妾恭贺陛下,今日这样大喜的事真是值得好好庆贺一番。陛下也许久没有好好用饭了吧,臣妾这就去准备您爱吃的膳食,陛下晚膳就与臣妾一道用吧。”
皇帝今日也实在高兴,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雍贵妃一番邀请,皇帝自然也愉快的答应下来。
雍贵妃兴冲冲的转身回了阳华宫。
看着雍贵妃离去的背影,皇帝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阳华宫里,雍贵妃难掩的开心,吩咐后厨精心准备皇帝爱吃的膳食。自已则在殿内来回踱步。不知如何平复这份喜悦。
韫冉正巧来阳华宫请安,见宫人忙忙碌碌的样子似有事情发生。再进内殿瞧见雍妃一脸愉悦,便问道,
“何事让母妃这样开心,莫非那事有了眉目?”
雍贵妃让金荷支走了所有下人,屋子里只剩她二人,她才缓缓道出,
“刚才从你父皇处得知,边军已大获全胜!陛下已下旨让大将军回京领赏受封!离辛回京,算算日子也大约就半月。”
“儿臣自小就听说,自从父皇年轻时那次御驾亲征后,不管南境北境的大小战事父皇都是秘密的亲自沟通指挥。
只在朝堂听完朝臣建议之后,再由密旨发送至边关。为的就是不让朝臣身边潜伏的细作泄密。
因此朝廷内群臣也无法得知信息从而内外勾结,扰乱皇权,以免误了战机军情。
自这次奴蒙挑起北境开战,儿臣也是多方打听无果,还是多亏母妃预先知晓。恭喜母妃,得偿所愿。”
雍贵妃虽然跋扈,也知道这其中厉害,更不敢在战时贸然向皇帝打听,
“你父王虽说于我战事,因为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结果,受封的诏书早已秘密发出,这件事明日整个皇宫大内都会知晓,也不是什么机密,这才说与我。我也不过是早一时半会儿知晓罢了。只是离辛冒领凌玉书主帅身份领军作战,这也是情有可原,谁让他“擅自离营”为归呢?”
“这件事好在我们的计划周密,等离辛回京,陛下就只会认这仗,是离辛打赢的。我悬着的心啊总算要放下了。虽然不管胜败这罪责都不在离辛,可出卖消息让敌国知晓营内无大将这样的事可是叛国大罪,牺牲许多我军将士成全这事,多少有点搬石头砸自已脚的感觉……”
雍贵妃这样说完,韫冉便有些得意起来
“哎呀母妃,您可不能这样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过是一些普通士兵罢了,离辛也好歹打了赢了,日后您就不用担心出卖消息给奴蒙的事会暴露了,那奴蒙将领说不定以为这是咱们故意为之,为的就是透他们出兵呢……哈哈哈哈
再者就是,就算现在这凌玉书没死,如今战事已闭,他回不回来都是重罪。何况早已过了这么久,要是没死早该出现了。那凌守元就更无望了,他儿子死了,即便此刻不要他的命,给他的罪也足以让他在牢里颐养天年!
等离辛回京受封,正式册封为北境主帅大将军!有了这百万雄师,看谁还敢轻看我们母子!母妃,儿臣高兴!”
次日,边军大捷的诏书下达朝廷,群臣阖宫欢愉。
*
琉碧一早听到从宫里传来的消息,便想着要立马告诉韫初。前脚刚迈进门槛便喊了起来,
“公主,公主!大喜!边军大捷,陛下已经下旨让大将军回京受封领赏,不日便要抵京!”
真是,等了好久,韫初终于听到这样的好消息。
半晌,那张冰洁冷峻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温意。她这段日子忧虑的心终于可得安宁。
她这样的担忧,不是因为怕凌玉书打不了胜仗,而只因几月前突然发生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