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萧鸣将空碗放置在桌面上,又拿了干净的帕子为女子擦了擦嘴。
女子靠着床,头也略微歪向一旁:
“我以后都会是这副模样吗?”
俞萧鸣没想到她竟然会突然问这个。
女子最是爱惜自已容貌,虽面前女子自逃出后还并未对镜梳妆过,却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身上遍布的痛楚。
甚至身上的伤口开始变得麻木。
痛,对她来说早已习惯了......
俞萧鸣垂下眸子:“会好起来的......”
女子自嘲地笑了两声:“如何能好。”
淮暮找了张木凳也落坐在床榻旁。
“若是你相信我,我这有一种药,能让你痊愈至无伤无疤。”
女子张了张嘴巴,欲说又止,随后抬了手抹了抹绷带下的某处。
女子落了泪,泪珠倚着崎岖不平的面庞从绷带下滴落。
屋内门窗紧闭,外边的阳光透过窗纸将屋内也照的微微亮堂。
从生不如死的地狱中逃出,抓住了救命稻草,喝了粥垫了肚子,还有人愿意哄自已开心。
这世界上又怎么会有这种神药......
女子深吸了几口气,扯着那嘶哑难听的声音,喏喏开口:
“我是徐府府邸中的庶女,于家中并无地位可言,我母亲不愿我过这种难熬的日子,想让我找位对眼的公子嫁了.....
那时人人都去月红庙,我也便半信半疑地去上了香,求了签,后来......”
徐姑娘五指紧紧抓着被褥,被绷带半掩的眉头也紧紧皱起。
“我回到家中发现母亲嘱咐我取的一些布料忘在寺中了。
当时恰巧准备用晚膳,想着晚些去取也是可以的,便也如此做了。
大概是戌时,我去了庙中取了布,隐隐约约听到门口有人在喊着救命。
那天街上人少,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便想着先在庙里躲着。
我在庙中坐了许久许久......于是我又听到了妇人的谩骂声,似乎是在和一名男子吵架。”
俞萧鸣垂下眸子,想着孙其彦说的那些话。
妇人...莫不是他们抓的那位妇人?
“之后你可有看到外头发生了什么吗?”
徐姑娘轻轻点了点头:
“我怕太晚母亲担心,便开了门准备偷偷离开。
声音是从巷子中传出来的,我太在意了,便在外头偷偷瞄了一眼......
一名妇人举着砍刀不断砍着地面上的什么,嘴中还骂着各种粗鄙之语,男的坐在一旁吓得动也不敢动。
而后一阵风吹过,那烛火晃了晃,照亮了原本一片黑的地方,我看清了......
我看得清清楚楚...躺在地面上的是何府的何依洛!”
徐姑娘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几分:
“后来我逃了,我跑了很久很久,每夜做梦都是这个画面,我太害怕了,我就又去东处的福日大殿那拜了拜才没有再做噩梦了......
有一天,我在房中入寐,感受到一股剧烈的痛意,睁开眼,入目皆是肉块。
面前有个怪物在砍我的手,我想跑,却浑身没力气,我便哭,一直在哭......
之后那怪物动作停了下来,似乎是和另一个黑影打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一双手从我身后伸了过来抱住了我。
她贴着我的耳边说了许多许多话,我却只记住了她说有一位像神仙那般神通广大的高人救我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燃起了大火,烧着我和那个抱着我的女子,再次醒来,我便遇到了你们。”
......
徐姑娘说完这些俞萧鸣和淮暮便离开了屋内,小童进去为她喂了药后便沉沉睡下了。
“两位公子,这位姑娘下次再醒就是明日清晨了,若是有事便只能等明日再来了。”
淮暮点了点头小童便离开了,院中只留下两人。
“目前为止,许多事都说得通了。
那掠人,碎尸,杀人的怪物便是那位妇人化作的怨魂。”
俞萧鸣有些不解:
“那妇人有何执念?她明明是下死手的罪人。”
淮暮:“在我看来,那妇人和醉汉本是夫妻,醉汉对一位女子下手,妇人便心生不满。”
俞萧鸣靠在门柱上思索了一会:
“因为自已的夫君花心?”
淮暮摇了摇头:“若是因为夫君,那她化为怨魂后也不会对那些未出阁之女再下死手了。
于我看来,妇人是觉得那些女子生得年轻貌美勾引了自已的夫君。”
俞萧鸣面露难色:“那这位妇人岂不是一开始就把这件事的错归咎到何姑娘头上了......”
淮暮点了点头,抬步向门口走去,俞萧鸣连忙跟上。
天色渐暗,淮暮也有些着急:
“何姑娘化作怨魂后一直帮着衿悠与那妇人对抗,更何况妇人背后还有一神官相助。
若是如此,何姑娘过不了多久便要消散了......
要抓紧些了。”
天边彩霞渐渐布上一层灰蒙,街道上的人也都收起了摊子,熙熙攘攘。
俞萧鸣一手扯着淮暮的袖边有些丧气,唇瓣轻启,却也没说出什么,犹豫许久,才支支吾吾道:
“我可不可以不去......”
面前的人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屈了些身,略微歪了歪头,认真看着俞萧鸣垂着头看地面的眼眸:
“若是不想去便不去,我永远都不会强迫你做些什么,你可以选择。
若是有什么事情让你感到一丝难受别扭,你可以选择不去做这个事情。
关于自已,一切的选择权,都在你手中。”
俞萧鸣抬眸对上淮暮的双眼。
意外,震惊,各种说不出的情绪灌满心底的某处。
明明自已的事都要火烧眉毛了,却也能耐得下心反过来安慰别人......
自已不愿意做的事情,真如他所说可以选择吗?
幼年时,因觉得父亲写字极其好看,于是将自已关在殿中写满了一张又一张的宣纸,甚至缠着苍峰仙尊要练字。
可仙帝知道后,却勃然大怒,即刻下令罚跪大殿一整晚。
说什么......只需学兵法便好,不要浪费时间在别处。
俞萧鸣看着面前那双深邃的黑眸有些不习惯,移了些目光又无奈笑了笑:
“那我便不去月红庙了......若是传回天界,又要说我与鬼魔界有何关系,怀有不忠之心......”
淮暮直起身,神情也变得冷冽:“之前有因此受罚?”
俞萧鸣摆了摆手:
“也就是历练结束刚回天界之时,一些神官定了我个受鬼魔界帮助,不知廉耻之罪,还怀疑我有通敌之嫌......
不过都过去了,倒也没什么事。”
那时,在天界大殿上,楼终等神官将罪名一通安在了俞萧鸣身上,
仙帝要求俞萧鸣表忠心,当即罚了十神鞭,跪于大殿门前七日,并抄写三千界规数十遍。
淮暮只觉得荒谬至极,如今天界本就对鬼魔界寸步不让,未曾想对手下之人竟也是如此风范。
如今想想,似乎也是突然变为如今这般模样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