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进才可不怕这一套:
“你吓唬谁呢?还你让公安来审案。真是癞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啊。”
洛芳夏大叫道:“这么说你不相信啊?”
包进才:“除非你现在就给公安打电话。”
你一个乡下丫头,知道公安局大门朝哪开不?公安局是你家的,你打电话人家就来呀?
再说了,你知道电话怎么打吗?你就是打了电话,你知道找谁吗?
今天就是说破大天去,他也不相信。
洛芳夏暗暗高兴,她正好想让大家都知道知道,她公安局有人。
这不,机会来了。
洛芳夏不再掐着包小柱,而是用力拉着他的胳膊往大队部走,一边还和老支书李德商量:
“德爷爷,电话借我打一下呗?我要报案。你放心,我保证不会给大队抹黑。”
洛芳夏很激动,哎呀,她还没打过现在这种手摇电话呢。
南红大队老支书李德,是个老革命老党员,战争年代受了伤左胳膊废了,退役回家乡当了大队干部。
他经常披着一件厚夹袄,端着左臂,走起路来右臂一甩一甩的,右手不时地撸一把苍白的胡子。
此时李德一肚子问号:不是说,洛文山家的丫头是个蔫儿巴登(老实人)吗?怎么看起来不像啊?
他认真地看着洛芳夏,想从她眼中看出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他只看到洛芳夏兴奋的目光,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李德看了一眼跟着卖呆儿的社员:
“都散了吧,是不是活儿太少没累着你们,啊?下午不上工怎么地?都回去。”
有的小队干部也跟着往回撵人,态度也不是很强硬。
胆子小些的社员都听话地回家了,有些胆子大的继续跟着。
洛家姑娘要请公安啊,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这两把刷子。他们都没见过几回公安,今天借光开开眼。
老支书李德说完就前头先走了。
小风吹起,李德浓密的花白胡子一翘一翘的,他习惯性地撸了两把。
李德进了大队部,其他大队小队干部紧跟着。
包小柱一看要进大队部,心里慌张特别害怕,就像调皮小学生要进老师办公室似的,他猛地挣开洛芳夏的手一溜烟儿撩(跑)没影儿了。
洛芳夏也没管他,现在他在不在的已经无所谓了。
洛芳夏和大哥进了大队部,爷爷和两个大爷也跟了进去,包家人也进去了。
看大队部的老张头一看进来这么多人,就知道这是有事,急忙躲了出去。
悄悄找个方便偷听的旮旯儿(gālá,角落),窝在那里。
老支书李德瞪着洛芳夏:
“还打电话吗?”
洛芳夏立即点头:“打,打,县公安局找单伟。”
李德开始摇电话机。
包进才的脸黑了下来,死丫头,就算你认识个儿八(一个两个)的公安,还能怎么地?
小柱也就抢了一点儿野菜,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事情,犯哪条王法了?
李德“哇哇哇”摇了两圈儿,然后拿起电话听筒:
“喂,交换台,给我接县公安局……县公安局吗?我找单伟。什么……单处长?”
李德看向洛芳夏,洛芳夏暗暗高兴,单伟果然升职了,她急忙点点头儿。
李德:“对,就是找单处长……哦,你就是单伟啊?”
李德把话筒递给洛芳夏,洛芳夏接了过来,顿时委屈得不得了,声音都带着哭腔儿:
“喂单叔,我让人欺负了,你快带人来给我做主,呜呜……
怎么欺负的?哦,包家不但一口否定抢了野菜推了我,他们还不相信我报案了,给你打电话就是想确认一下。
大队干部?哦,我们大队老支书德爷爷在呢,德爷爷可是好干部。电话给他?好。”
洛芳夏虽然已经哭出来了,眼里却并没有眼泪。
她只得背着人狠狠揉几下眼睛,把眼睛揉得红红的,这才把话筒递给李德。
李德接过话筒:“我是李德,南红大队支书。哦……明白了。哦哦……知道知道,麻烦单处长了。”
李德放下电话,瞪着包进才:
“看你家孩子干的好事,都捅到公安局去了,还连累了咱们南红大队的名声。
说,这事儿你想公了还是私了?
公了叫公安来,这差点儿出人命可不是小事。
私了你们两家商量着办,再给我捅到公安局去,看我饶了你们哪个?”
麻*痹的,高进才这个王八犊子,看着挺尿性(厉害),人模狗样的,竟不办人事。
家里的几个小王八犊子,也一个赛一个地蔫儿坏。
家里老娘们更是天天的占人家便宜,今天偷摸地捡走别人家一个鸡蛋,明天跑别人家的障子(篱笆)上捡木耳,后天偷拿人家几棒苞米……
不是吵就是闹,又蠢又妒还死特么埋汰,看着就叫人恶心。
仗着包进军那混蛋是民兵连长,这些年欺负了多少人,占了多少便宜去。
尤其是洛家,洛世明大儿子一大家子算是被包家欺负住了。
他是看明白了,哪天被欺负狠了,洛老头儿不想忍了,就是包家倒大霉的时候!
真以为洛老头好欺负呢?瞎了你的王八眼!
只是今天洛家丫头的表现,让他很意外。
这丫头确实没说谎,没给大队惹麻烦。
她应该是想吓唬吓唬包家,再讹几个钱花花。
李德心里说,丫头,爷爷今天就站你这边儿了,能讹多少可就看你的本事了。
看看快到上工时间了,李德对趴窗台上卖呆儿的社员们大吼:
“上工了,不想要工分了?”
窗外的社员一哄而散,都上工去了,一边走一边激烈地掰扯(分析,辨别)刚刚的事情。
“洛家的丫头了不地呀,她真认识公安局的大官儿,她没说谎,没看咱们老支书都对那大官儿毕恭毕敬的嘛。”
“这丫头父母死了成天蔫蔫儿的,这次可露了大脸了。你们看她打包小柱,下手是真狠。”
“娘滴,差点儿被磕死,是我我也狠。再不打回去,就包家人那奏性(德性),肯定是欺负起来没完。”
“该,这次碰上硬茬儿了吧。”
“包麻子没在家,他可是很疼包小柱的,他回来怕是会报复洛家。”
“怕啥,洛家有公安局的大官儿当靠山,还怕他个民兵连长?”
“这个还真的不好说。”
小队干部也跟着走了,他们要管理生产,好多事儿呢。
洛芳夏叫大哥和爷爷大爷他们都去上工,有老支书在,她吃不了亏。
洛世明带两个儿子上工去了,洛立航说啥也不走,就站在洛芳夏旁边给她壮胆。
洛芳夏也只得由着他了。
李德坐到办公椅上,随手拿起一张报纸看着,一副你们谈,我不管的架式。
包进才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认清了当前的形势,目前的形势对他那是大大滴不利啊。
不可能叫公安,老百姓只要叫公安带走,那名声就算彻底坏了。
什么上学啊招工呀保送呀,就算是结亲,都是要受到严重影响的。
想到这里,包进才叫包大柱上工去,然后对洛芳夏说道:
“我出三块钱。”
这算是服软了,给洛芳夏的看病钱。
还不等洛芳夏说什么呢,他就被包二柱拉到一边去了,爷儿俩嘀咕了半天,包进才同意出八块钱。
包进才和尚大芬一共生了四个孩子,都是男孩儿。四个孩子中,只有包二柱像包进才有脑瓜(头脑)儿。
刚刚包二柱对包进才说道:
“爹,你咋看不明白呢,洛家那死丫头这是有了靠山了,所以才敢跟咱们这么横。
今天如果不让她满意了,难道你真的要陪小柱三柱去公安局啊?
我看这事儿咱们不出点儿血是不行了。”
包进才也知道这个理儿,他也是憋屈得不行,感觉自已一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居然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拿巴(拿捏)住了。
这死丫头以前见了他都是低着头,像耗子见了猫一样。
今天这小耗子,怎么化身成母老虎了?
他说三块钱,其实也有试探的意思,万一她同意了呢。
二柱说得有理,三块钱是不成了。
“我给八块钱,不能再多了。”
包进才一咬牙一跺脚,下了狠心出了八块钱。
“咚!”
洛芳夏把棍子往地上重重一磕,横眉立目地大吼道:
“八块?你打发要饭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