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的怀安悠悠转醒,揉着发痛的后脖颈,“嘶”地倒吸一口冷气,忽然想起来他失去意识前察觉到有人潜了进来,只可惜他武功太弱,连那人的模样都没看清就被打晕了。
看见房间内被打晕的其余宫人,意识到他们这是糟了暗算,心下不安:“糟了,”也来不及叫醒其余宫人,便匆匆跑去隔壁太子的寝室,当看见空无一人的床塌,他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慌乱忐忑地跑出门去正要开口惊呼求救时,便看见自家殿下自屋顶悠然落地的身姿。
“殿下,您去哪了?”怀安连忙迎上去。
李寒青摇摇头说不出话——他被阿须轮掌风所挟的劲气伤到了内腑,胸腹间一阵燥痛烦闷,压抑着嗓子里涌出的咳意,脚步却有些凌乱,强撑着直到回到寝殿中才咳出一滩血。
眼前的一幕让怀安的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殿下,殿下!”怀安急的声音里都泛起了哭腔,扶着摇晃的李寒青在床上躺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太医,对,找太医……”
“不必,小伤,莫要闹出动静。”李寒青急急打断,坐起身,慌忙间一把抓住怀安的衣袖,又咳了两声:“你去将我放在那柜子里的药瓶取来,算了,你也不知是哪种,将那一抽屉抱来。”
怀安听话地抱着一屉的药瓶过来,李寒青取出一瓶,打开盖子闻了闻后,倒出了一颗药丸咽下,怀安跑去一边添茶倒水,一边皱起眉喋喋:“殿下,可是入宫的贼人伤了您?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在皇宫内行凶?”
“也不算行凶,只是打了一架,他那里有我想知道的消息。”这次伤的不轻,怕是不能再动用内力地安心养个十日,但好处却也是可喜的,迟迟未能突破的逍遥游功法竟然突破了第七重。
李寒青温声安抚怀安:“武功很高的一个人,不过此人当是不会再来了。”说罢又吩咐怀安去准备些沐浴用的热水。
一会儿还要去上朝,看着窗外的天色,李寒青抓紧时间闭目运功疗伤,该说不说师娘的大还丹针对内伤,果真有奇效,一粒下去,便已经很好的安抚了方才被震得撕裂的几处经脉。
李寒青一边运功疗伤,一边心中盘算:此刻的他与阿须轮比武确实有些早了,但他实在是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事实上今夜确实收获良多,不仅确认了阿须轮背后之人是太后,探得九年前的真相,指日可待。
最关键的是自已适时地展露了锋芒——太后与皇上的势力斗得如火如荼,杜相的离去使得朝堂上的保皇党一派失去了最有力的一臂,方尚书也即将致仕,青王府留给他的最中心的人脉已经失去。
眼下所有的人都在观望局势,从年关至今各派系的官员乡绅贵族送来的礼物便可看出,朝堂众人对他这个半路出道的太子并不很看好。师兄如今正在替他四处网罗人才,结果却是差强人意……他如今是孤掌难鸣。
但皇宫内没有秘密,今夜过后,他与天下第一一战之事很快便会传到有心之人耳朵里,如此一来,推一把那些左右摇摆的人,才能让自已在这局棋中不至于举步维艰。
衡徵帝一觉醒来就从轩辕箫口中得知了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场比武,他笑了笑:“平局?”
轩辕箫颔首:“太子殿下说是平局。”
“你看呢?”
“殿下伤的不轻。”徒弟杨韵春看不出来,轩辕箫却眼尖地察觉到昨夜李寒青苍白的脸色,还有紊乱的呼吸声,不过就算被伤成这样,李寒青最后那一招剑气中都没有杀气,这点也实在是让轩辕箫暗自佩服。
“伤的不轻,该下杀手的时候却没下……”衡徵帝摇摇头评价道:“确实心慈手软了些……”
这般心慈手软,就不该是太子,应该去当什么传道授业的圣人。衡徵帝有些发愁,这样的小圣人,怎么才能配合自已将王家扳倒呢?
“不急,再历练历练吧,轩辕,今日下朝后,你将太子那位师兄带来……”
“是。”
杜相府已停灵七日,今日该是出殡的日子,早朝上衡徵帝亲自提笔写了一幅挽联命人送去,并赐其谥号“盛德”以示对于不幸离去的杜相沉痛的哀思之情,随后又在朝堂多方势力角逐下,最终提拔了礼部尚书宗政俊彦为丞相。
李寒青对宗政俊彦的印象不是很深,几面之缘下只记得他是个年逾四十,留着美髯的大叔。比方无忧,杜相,严太傅这帮老臣都要年轻。
这个年龄官拜相位,却是年轻了些……李寒青心下暗忖,抬眼看过去,宗政俊彦姿态从容地出列,跪在殿中恭敬地朝上稽首叩拜,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大有不为外物所喜所悲的超然。而递补礼部尚书一职的陆钰是个不过而立之年姿容气度都十分出众的青年,李寒青记得此人似乎是前几届的探花郎。
一事落定后,方无忧也适时地再次提出致仕的意愿,衡徵帝满含不舍地准奏后,擢升其子方则仕为户部尚书。随后又提及关于监察司已经交到了太子手里一事,李寒青此时也算是担了监察司指挥使一职。
此令一出,堂下有人不以为然,有人哂笑,也有人事不关已,但更多的人滴溜着眼在心下衡量……衡徵帝将他们表情尽收眼底,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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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一结束就被宣来的单孤刀此时跪在宣和殿中,烈烈燃烧着银碳的薰笼烤得他额间渗出丝丝汗意。
“你便是寒青的师兄?”不怒自威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回陛下,正是小人。”单孤刀将头埋得极低。这是他首次于近处直面皇帝,虽然他是当今太子的师兄,但要说对寒青有多少敬畏之心,确实谈不上的,毕竟是一同长大。可如今被大熙的九五至尊盯着,即使不抬头,单孤刀都能感觉到那股化为实质的视线压在自已的脊梁上,让他紧张的有些冒汗,心中惴惴。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单孤刀。”
“单孤刀……孤刀……”衡徵帝喃喃念着这几个字,缓步从高处的御案前走下,走到单孤刀身前扶起他:“起来吧。”
单孤刀被衡徵帝扶着,有几分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站起身,衡徵帝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淡淡如寒暄一般:“听说,寒青以月银十两,就将你诓来了?”
单孤刀一直垂着头,盯着衡徵帝的金纹乌靴,低声道:“小人不是为了发财来的。”
“哦,那你是为了什么?”
单孤刀抱拳一揖,一字一句道:“小人是为了助自已师弟一臂之力而来的。”
衡徵帝漫不经心地开口:“助寒青一臂之力?”他轻笑一声,语气慵懒:“你可知,你的师弟昨夜与天下第一的血域天魔一战,战至平手?”
单孤刀最近一直奔波在吏部,军营训练营,为李寒青寻找可用之人,根本没回东宫,自然也就不知此事。闻言,惊得一时失了态,抬起头,目光笔直地看向衡徵帝。
衡徵帝欣赏了一会单孤刀的表情,转身漫步坐回于御座上,食指指腹轻扣着御座扶手,神情似笑非笑:“你说,以你的实力如何助他,论势,你只是东宫右内率,兼监察司副使,论力,你只能算是二流,而你的师弟如今已经能与当下武林第一战个平手。你既无势也无力,拿什么相助?”
单孤刀闻言脸色微沉,思忖片刻,朝衡徵帝又做一揖:“小人自知自已资质平庸,但小人总会尽自已绵薄之力护殿下周全。”
“孤刀,倒是个好名字,”衡徵帝缓声道:“太子年少,心慈手软,如今在朝堂上举步维艰,你既是太子的师兄,本就有几分同门情谊,日后便做太子身边一把名副其实的孤刀,太子杀不了的人,日后由你来杀,如何?”
单孤刀心中微微一震,随后立马俯身一拜,高声道:“小人,定尽心竭力,在所不辞。”
“好。”衡徵帝赞了一声,随后双掌一击,掌音刚落,轩辕箫便端着托盘,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单孤刀身旁。单孤刀诧异地看向托盘上的孤零零的酒杯,酒水清澈,酒香扑鼻。
衡徵帝解释道: “此酒乃千暮雪,如今天下只剩一壶,一杯可增内力十年。”
单孤刀曾经听师父对他们念叨过千暮雪,听师父说此酒乃菩提药王所酿药酒,一杯千金难求,师父还一直可惜着无缘亲尝。
单孤刀看着清冽的酒水,踌躇片刻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酒,不愧是千金难觅的千暮雪。”
话音刚落,就觉得体内丹田处似是被火燎般地烧灼起来,并且自丹田处渐渐发散至全身经脉,一阵剧烈的刺痛就像被火焰燎烧着柔嫩的管壁,单孤刀疼得满头大汗,青筋暴涨,短暂的呻吟从他死咬着的牙关滲出,摇摇晃晃地打着摆子跪倒在地。
衡徵帝看着底下面目狰狞的单孤刀,摇摇头对轩辕箫说:“不知道的以为朕给他灌的是毒药呢。”
轩辕箫恭敬地回道:“千暮雪是药王以世间剧毒忘川花所酿,”顿了顿又说:“是剧毒,也是大补,可惜容易经脉爆裂,不能多饮。”
单孤刀就像是从水里跃出挣扎在地面上搁浅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待到痛处退去,全身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拜谢:“谢陛下赐酒。”
衡徵帝看着气劲强了不少的单孤刀,满意地颔首:“以后东宫暗卫由你统辖。”
轩辕箫扔给他一枚鸦青色的玉哨,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是。”单孤刀拖着大汗淋漓的身躯,姿态狼狈地离开了御书房。
一身的汗被寒风一吹竟是刺骨的冷,单孤刀感受着丹田处骤涨的内力,百感交集间,一时说不上是被冷风吹的发抖还是兴奋得发抖。他回眸看了眼宣和殿,金碧辉煌的宫殿上,鳞鳞琉璃瓦折射的光线刺痛了单孤刀的眼,手里的玉哨攥得掌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