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昔玦山庄,李寒青直接找到正在与南宫家主聚在一起喝酒的漆木山,
“回来了?”漆木山朝李寒青招了招手:“怎么样?事情办妥了?”
“嗯”李寒青颔首:“总归是有进展。”
漆木山看着李寒青身上背的,手上拎的大包小包:“这下山一趟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
李寒青举起手中的几个麻绳串起的纸盒子笑道:“这些是给相夷的,”又晃着另一只手里拎的小包裹:“这些是给师娘带的。”
“还有这个。”李寒青将酒坛递给漆木山:“喏,师父,猜一猜,这坛酒徒儿是从何处得来?”
“哪儿来的?”漆木山接过酒坛晃了晃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我在山下碰见师兄了,师兄给您老带的。”
“单孤刀?”漆木山愣了愣:“他可还好?”
“好得很,身侧还有佳人相伴,想必很快便能收到师兄的好消息了。”
李寒青简短地讲述了一下单孤刀和何晓兰之间的事,倒是在南宫家主面前隐去了何晓兰的身份。
“是吗?好啊,”漆木山笑道:“到时候师父一定准备个大红封。”
“师父,咱们在这里叨扰了世伯这么久,什么时候回云隐山?”
南宫家主打趣道:“贤侄是觉得世伯这山庄无趣了?”
“哪儿能呢?只是怕这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回云隐山不适应吗?”李寒青摸了摸鼻尖讪讪一笑:“何况师娘一人还在山里……”
南宫家主哈哈大笑:“漆老弟,你这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有趣。”
漆木山听见李寒青提到芩娘,心虚地笑笑:“明天,咱们明天就回。”
李寒青夜里久违地做了个噩梦,梦里火光四起,刀光剑影,厮杀漫天,他看见了许多记忆里的故人。那是属于原主四岁李寒青的记忆,因为太过害怕被埋得很深的记忆。追杀逃亡的路上,他看见那个眉目冷峻叫唐霜叶的青衣侍卫将自已托付给了另一人,就是李相夷的父亲:“怎么被伤的这么重?”
“李兄,世子就托付给你了。我去将追兵引开。”
“他是阿姊的孩子,你放心,我会救他。”
……
醒来后他脑海里却思绪纷乱,胸口处似是压抑着什么,那些溶于这具身体骨血里的感情此刻伴随着记忆的回笼叫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干脆从床上坐起,走到院中。看着院中的一株桂花树在汹涌倾泻下的袅娜月光中,被染上了几分辨不清虚幻还是真实的霭霭浮光。
李寒青披上了件外衣,走到庭院里。心下怆然间余光瞥过苍穹,那一抹孤月凄清幽凉,日月星辰这方天地间他又何尝不是飘荡的异世灵魂,孑然一人。归路不可寻,八年时间他早已是李寒青。
——他站在桂花树下,折了根垂满了花苞的花枝,凑到鼻下嗅了嗅:这个世界与他所知有太多的不同,却又有那么多相同,花草树木,风霜雨雪,爱恨善恶……青王府被屠了,他看见了那个年幼的李寒青的结局,伤重难活,力竭而亡;李家被屠了,他看见了李相显的结局,重病难医,吐血而亡……而因八年前那场风波死去的人,又何止这两家?他还知道十几年后李相夷的结局:碧茶毒发堕入东海;他也知道李莲花的结局——若是想要护住自已在乎的人,有些泥潭他非得去蹚一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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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漆木山告诉李相夷明日便要启程回云隐山,李相夷将最后一把匕首锻了出来,快到子时才睡下,睡了没多久,就被房间外的动静闹醒了,他眯着惺忪的睡眼往窗外看去:庭院里,少年站在寒凉如水的月色里,一身银白衣袍,衣袂飘飏,发丝翻飞,剑风裹着花叶在他身边轻盈纷飞。他手持花枝,劈转挑刺动作干净利落,潇洒自如,纤细的木枝上凝着剑意,粼粼月色下剑气汹涌,一招一式中都有力贯山河的气势。
李相夷心下赞叹惊艳,倚在窗前看了许久——只是,自从师兄拿到那枚玉牌后,心思便愈发重了:如今就连师兄的剑意,相较以往都多了一丝坚定却又悲凉肃杀之意。
“相夷。”李寒青收了剑势,发现了倚在窗边的少年,清亮的眼眸里噙着温暾的笑意:“抱歉,是不是吵到你了。”
“师兄,你……”李相夷本想问他是不是有心事,犹豫了一下还是改了口:“睡不着吗?”
“嗯,有点想家了。”
“师兄,快睡吧,咱们明日便能回云隐山了。”
李寒青看着指尖的零落的花枝,笑了笑随后略有些落寞地叹道:“是啊……”
次日,到了分别的时候,南宫焰,南宫璟都来相送,本来南宫家准备了马车相送,但师徒三人都觉得坐马车太慢,所以最后还是决定骑马。
南宫璟抱着个盒子送给李相夷:“这些都是我的得意之作,我见相夷你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你可以回去自已钻研。”
李相夷笑眯眯地接过道了声谢。
南宫焰则抱臂而立神色傲然:“李寒青,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嗯,嗯,不会忘。”坐在马上的李寒青好笑地点头,一旁的李相夷却从师兄的语气里听出了满满的敷衍。
和众人告别后,又在路上奔波了两日,三人终于在离家二十日后,回到了云隐山。
山脚下,李寒青看着师娘新设的迷踪阵法,看了看心虚地缩在最后的师父,又看了看身侧有些惧色的李相夷,认命地吸了口气闭眼高声唤道:“师娘,我们回来了!”
几息后,芩婆以内力相辅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你们都乐不思蜀了,还知道回来?”
李寒青觉得好笑高声道:“徒儿给您带了礼物,师娘你不看看吗?”
一盏茶的沉默后,山前的迷踪阵法破了。
李寒青扬了扬眉有些得意地朝身后的二人看了一眼,李相夷点点头:“师兄,还是你有办法。”
到了云居阁外,芩婆迎出来,先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个小的,见二人全须全尾面色稍霁,又看向躲在后面的那个老的,搁这么老远都能闻见飘来的酒味,芩婆白了一眼,便搂着两个徒弟进门了,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身后的老酒鬼。
回到云居阁后的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日常,聒噪又安宁。安宁在于每天的日常都差不多,要么习武做功课,要么山间打猎摘果砍柴捞鱼……聒噪则是因为,每日的比武切磋总会闹得鸡飞狗跳。如今的李相夷功法还并未大成,却已能够与师父漆木山你来我往,战个酣畅淋漓——李寒青犯懒时就常常喜欢坐在山涧的石头上看着他们在河面上过招:相夷性情桀骜,还有着少年人的顽皮跳脱,出剑的招式主打一个变幻莫测、出其不意。
这种安宁……李寒青有点享受——方无忧近日时常传信与他,汇报近况:在父亲旧部的运作之下,现在朝中大臣已经在朝堂上拿捏着皇帝无子一事将八年前的圣谕重提,皇帝态度暧昧不明,太后却以宗亲旁支已无血脉搪塞。方无忧的一位门生适时地提出:青王殿下尚有子嗣存活。如今,朝中已有过半大臣同意迎青王世子李寒青重回皇城——封王。
李寒青知道,自已悠闲度日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