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气温有些下来了,日头也黯了些。
马车内的光分作两半,一半正好打在谢迟身上,恰到好处模糊了男子眼底的情绪。
就在虞秧还想再添上两句什么打破寂静时。
谢迟突然起身,半弯着腰近前。
虞秧愣了下,旋即不着痕迹朝后靠了靠。
谢迟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伸出手越过她耳畔,将卷起的帘子落下。
“冬日的风寒凉,莫将你那兔绒揪没了。”
虞秧手下动作一僵,收回了手朝谢迟笑了下。
谢迟很快坐了回去。
他说:“我打算让齐公子带家眷去源临海群岛先落住,你觉得如何?”
这话也算是回应了虞秧问的那句“是不是要帮齐公子”。
虞秧弯唇一笑道:“那里确实不错,清净,也不怕被人寻到。”
司空释就是从源临海的石宣岛回来。
那个地方岛屿多,也算与世隔绝。
闻兰月一家去那里,也能过安生日子。
只是……
“世子,闻兰月也算是进了南卫的眼,贸然失踪,只怕南卫会疑心到您头上。而且,因着闻兰月,齐津舟必然也会惹人注意。说不得,要不了多久裴首辅就会跟着发现齐津舟的存在。”
她还是习惯性会去想此事给肃安王府带来的影响。
毕竟那关系到虞家,也关系到她自已。
“我觉着,可以合理安排下他们的失踪,比如栽赃给另一伙人……”
虞秧微微低头,目光落在飘落的细小兔绒上,似在思索什么。
不多时,她一边想一边道:“世子记得裴驰野的死吗?当时是有旁人约裴驰野去林子里,也就是说,除天极卫外有另一伙人在寻仙童,既然闻兰月的事已经传开,未尝不能是那伙子人来将他们一家带走。况且,世子曾与我说过,先帝时存在大同教,乃仙童所创,教众达上万人,未尝不能借大同教的名头来遮掩我们送走闻兰月一家的行为。”
虞秧越想越觉得可行。
不曾想,她一抬头,便瞧见谢迟那莫名变得幽深的眼神。
许是马车快要进城。
有嘈杂车马人行声传入车厢内。
虞秧心里一个咯噔。
啊……
她前头才装可怜单纯小白兔。
现在就开始给人出主意,还冒出‘栽赃’两个字。
虞秧硬着头皮,掐回符合病弱小姐人设的细软声线,悄声道:“世子,您觉得这愚计可行吗?”
谢迟清隽修长的身影往后靠了靠,似是放弃了对虞秧的探究。
他安静了片刻后,方正声道:“此计甚佳,只是要额外择一伙人作伪装,将合适的穿越者带去合适的地方安顿。”
马车穿过闹市。
不知谁家孩子点了个炮仗,惊得马跟着“吁——”了声,声音愈加嘈杂。
虞秧前倾了些身子,惊讶问:“合适的穿越者?”
谢迟平静说:“你觉得可以叫你积德延年的穿越者。”
虞秧呆住。
“世子,到了。”
“小姐,到客栈了。”
项明和九秋的声音同时响起。
虞秧一下直起身。
她方要下车。
谢迟唤住她。
“先将披风披上。”
虞秧将披风一甩。
“阿秋——”
细小兔绒漂浮开,她很快打了个喷嚏。
就是谢迟都侧过头“阿秋”了声。
虞秧抱着披风,有些尴尬地看向谢迟,成功收获了男子无可奈何的神色。
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系披风时,她从袖口取出一张纸递给谢迟。
“世子,您这几日有空,我们去这里吧?填填您的游记。”
谢迟怔忪了下。
他接过那张纸,颔首道:“好。”
虞秧轻挑了下眉,都还没看呢。
不过她也乏了。
因而系好披风就掀开马车帘子。
金晖洒在人脸上,有些暖洋洋。
虞秧在马车下微微屈膝示礼,温温柔柔道:“多谢世子送我回客栈。”
项明摸了摸鼻子。
虞小姐是真爱扮角啊。
上次世子扮的师兄,这次世子要扮什么角色?爱慕美色风流求爱的世子爷?
项明打了个哆嗦。
不能吧。
马车内,谢迟却是配合道:“宋小姐好好歇息,明日许是会落雪,记得添衣。”
虞秧看了眼天,倒也没看出什么落雪的征兆。
她应了声“好”,旋即绕过马车,往自个的客栈走去。
*
夜幕低垂,万家灯火。
客栈外的街道在短暂休息过后,又热闹起来。
夜市的小摊贩都开始吆喝,嘈杂却又不刺耳。
虞秧趴在浴桶边缘犯困。
九秋给里头加了些热水,就开始给虞秧搓背。
“小姐,墨鹰他们都回来了。”
“嗯,让他们出去吃顿好的补补。”虞秧闭着眼睛懒散道。
九秋说:“小姐,咱们后面还跟世子一道走吗?”
虞秧睫毛颤了下,“嗯。”
谢迟已经提出可以放过一些穿越者的条件,再比较这一个月来她总碰天极卫的状况,她自然是跟着谢迟更好。
九秋迟疑了下,问:“小姐,您觉没觉得世子对您似乎……”
“你觉着他看上我了。”虞秧直接应道。
九秋用力点头。
虞秧说:“一男一女,朝夕相处,我长得又不差,和他又有些默契,还生着病惹人怜惜,他要是对我没些心思,那他就是真仙人没情根了。”
九秋愣住。
“小姐说得,很有道理。可小姐不是也觉着世子不错,为何不趁热打铁……”
把世子给上了,好享受下生命的最后时日?
不怪九秋这么大胆。
她和墨鹰在外头走得多,江湖人就讲究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呀快活呀明天说不定人就没啦。
虞秧坐起身将没受伤的那条胳膊砸进水里。
她瞥了眼九秋,说:“秋儿,你是不是忘了他是咱们家的主子,觊觎主子,拿主子玩乐,小叔知道咬死咱们。”
九秋惊讶了下。
“是……忘了。”
“没事,我也总忘,”虞秧又趴了回去,“世子许是对我有些好感,但未到情爱地步。”
“再者,我觉着世子这人……不大真实。”
“不真实?”九秋不解。
虞秧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文会武,逢人三分笑,谦逊有礼,不摆架子……我一身缺陷,他没有缺陷,我身份低微,他身份高贵,我仆他主,这样的鸿沟,稍有不慎,只会是我翻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