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颂吃惊道:“为什么叫见不到了?什么叫仇只报了一半?您是说陈家还没有死绝吗?”
士颂完全听不懂对方的意思,略显些底气不足。
欧氏笑道:“我已经让梁信拿着那小子的人头,去牢里探望那陈老太公了。”
“让他死心,让他知道陈家的血脉这一次,必定断绝!”
接着,欧氏的声音变得十分的冰冷,让士颂不寒而栗。“而且我已下令,还让当年追随玉姐姐的那班兄弟,都一起到牢房里面探望陈家人。陈家男丁和妇孺已经分开关押,里面发生什么事情时,陈家的男丁可以看到,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这女人好歹毒!!!
真是最毒妇人心,士颂的手甚至是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让一群怀有仇恨,穷凶极恶的盗匪,去男女分开关押的监狱里面报仇?
先是把陈老太爷视为陈家希望的陈遗人头丢进去,灭了陈家最后的希望。
然后让一群匪徒去凌辱折磨陈家的女眷,而陈家男丁在一边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监狱里的画面,士颂实在是不敢想象。
而且到了最后,陈家上下,不管男女老幼,放下武器投降的数百口人。她只怕是一个也不会放过。
毕竟,连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的遗腹子,她都没放过。
陈老太公赌输了,他让自已带着那孩子见欧氏,但是欧氏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让梁信砍了。
若是见到那孩子,看到陈季生的影子,或许陈家上下,还会有条活路吧。
不过仔细想想,那陈老太公也是傻。
眼前这女人,就连自已的亲生儿子都亲手杀过。会对自已的敌人心软吗?
这种女人,士颂真心害怕。
能这么干的女人,他还以为只有武则天那种有帝王心性的人能做的出来,没想到自已穿越回来,居然碰到了这么个娘亲,士颂心里苦啊。
“那母亲说,仇只报了一半,另外一半又是什么?”士颂知道,陈家已经不用再问了。
欧氏能把以前的强盗兄弟弄进监狱,肯定是得到了士燮的默许,自已还是识趣些的好。
“还有一半,便是那送回人头,诬蔑欧家的贼人!那贼人砍杀海盗时,觉得杀的海盗人数不够,便将海盗正在打劫的商旅士人也都一并砍杀,全部当作海盗上报,为自已混了个出身。”
“正是他的这种贪婪,引来了我欧家的灭门之祸。若不是那人胡乱砍杀,为陈家送来的这个借口,陈家哪里能够动手。”欧氏的眼神,又一次变的锐利起来。
“斩杀海盗起家的,难道是?”士颂心里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接着手指向北面,等待着母亲的答案。
欧氏点点头:“不愧是我儿子。对,正是那长沙太守,乌程侯孙坚!我也要他孙家,血债血还,我要灭他孙氏满门!”
士颂现在算是明白了些东西。
欧氏之所以非要让自已争这个嫡子的位置,就是希望自已取代士燮,掌握交州军政,她才能找机会率军北上,去消灭孙坚满门。
士颂苦笑一声,摇摇头,对欧氏感到可怜。这个女人,只怕这辈子都活在仇恨中去了。
按原来的历史发展,她再听说孙坚被射死时,应该很开心。孙策横扫江东后又会心中苦闷,等到孙策被许贡门客刺杀了后又会开心。
等等,难道那时候派出刺客的人是?
士颂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心里生出了恐惧。
“你愿意为你外公外婆他们报仇吗?”欧氏的问话很轻,但士颂却很紧张。
士颂丝毫没有犹豫,斩钉截铁说道:“灭族之恨,岂能不报!”
欧氏也不客气,接着逼问道:“那好,我问你,现在愿不愿意争这个交州刺史的嫡子。”
“当这个嫡子暂时还没有什么用,以后不争也是我的!不如让我在靠近荆州的诸县之中,划出一块地,让我现在便独领一方。方便我招兵买马,集草囤粮。”
“一旦有机会,我便杀入荆南,直取长沙。灭杀了孙坚满门,为我外祖一家报仇!”士颂说的是慷慨激昂。
而他心里明白,孙坚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长沙郡,前去中原讨伐董卓。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这个一心报仇的女人会有什么想法。
至于自已去招兵买马什么的,原因更简单,除了自已来到这个年代,想要试试自已的本事外。
更多的,是他感觉到了寒意,他想要离开番禹,离开这位蝮蛇母亲。
欧氏很满意自已儿子的回答,虽然蛇蝎心肠,但是毕竟是个女人。
尤其是杀了自已的第一个孩子,她心中是有愧疚的。所以,其实她一直都对士颂都很是宠溺的。
也就是士颂策划的这次番禹之变,太让她震惊,也对自已的儿子有了更大的期望。
考虑再三后,欧氏说道:“也罢,便依你的意思,现在想在番禹发展自已的班底,收买你父亲的手下,的确是有些麻烦。”
“你自已外放出去,还真的方便发展你自已的班底,那我便帮你争取争取,至于嫡子之争,便由娘亲在番禹城内帮你留意。”
“多谢母亲了。”士颂连忙行礼。
交州,毕竟地处西南一隅,天高皇帝远。关于番禹之变的上书,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洛阳,但是交州,却是逐步稳定了下来。
只不过,似乎和欧氏预计的一样,士徽从士燮来到番禹之后,对自已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处处针对,处处掣肘,十分忌惮自已在士燮面前抢了他的风头。
而士燮对于士徽的行为,不但没有任何的反感,而且还明里暗里的支持。更是下令让士颂在家里学习儒学,不必多问交州政务,这倒是让士颂有些意外了。
最后,还是欧氏解开了他疑惑。
士燮,喜欢研习《春秋》,注重长幼尊卑。在士燮眼里,士家未来的继承者只能是士徽,你士颂应该是士徽的左右手,而不能是凌驾于士徽之上的存在。
唯一让士颂感略感安慰的,便是士燮请来教导他读书的人。
这人姓牟名融,字子博,苍梧郡广信人。
士颂知道这人,因为他写过一本书,叫做《牟子解惑论》,用佛学糅合各家学说,是中国第一部佛学专著。
牟子本为儒生,自幼博览群书,名著天下,更是交州难得的精通诸子百家之人。
他本来在苍梧隐居,这次士燮请他出山被拒。但奇怪的是,这人居然愿意当士家的教书先生,于是,他便成了士干、士颂的夫子。
见博则不迷,听聪则不惑。
这是牟子一再给他们强调的观点,让他们一定要博览群书,见多识广才不会被迷惑。
对于诸子百家的学问,牟子可真不是浪得虚名。这段时间内,士颂跟着牟子恶补了许多汉代的儒学思想,明白了君臣父子,中华大一统的思想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的重要。
也难怪刘备就举着汉室宗亲的牌子,就能招募到那么多人帮助他。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刘备这样的宗亲才是正统,曹操虽强,却仍然是汉贼。
同样的,士家若是造反,便是不义。
那时候,没有人会站在你们这边。也难怪吕岱一顿饭就把士家收拾后,交州也没出什么大乱子,毕竟当时名义上交州是属于孙权的东吴治下。
想到这里,士颂不禁长叹一口气。抬头,却被窗外的竹子所吸引,无意间让想起了王阳明格竹子的趣事。
知行合一,知行合一,只有去做了某件事,才能算是明白这事的道理。只是理论上的知道某件事,而不去做不去体验,其实便不算是真的知道和懂得。
“站在水池边,把理论和动作要领学的再好,不下水去游泳,你是不能说自已会游泳的。”
自嘲般地说完这话,仿佛一道灵光闪过士颂的脑海。
我真的知道汉末的历史走向吗?按王阳明的说法,自已是不知道的!
只有自已参与其中,经历这乱世,才能算是真正的知道汉末历史。
而且,即便是自已知道某一种可能又如何?
汉末三国,百年争霸,耗尽了中原精华,随后便遭遇灭族之危的五胡乱华。从前,自已对此事积怨甚深,但又无可奈何。
而现在,自已站在那段时间节点之前。若是能提前结束三国争霸,提前防范于未然,或许,真可以免去华夏大地上的这场浩劫。
想到这里,士颂不禁心潮澎湃。
回到汉末已有半年多了,自已到现在,才头次认真思考自已的这穿越。
难道说,自已是因为怨气穿越而来?
那要是本来就有一口怨气,如今既然有机会改变,当然要试试。
或许,这便是自已在士颂身上醒来的原因吧。
只是争天下,我拿什么争?
即便是我弄计,帮助士家提前十年掌握了交州。士燮不但不重用我,还处处提防我。帮着士徽打压我,我留在番禹城内,根本不能发展自已的力量。
何况,还有蝮蛇一般的母亲时时刻刻盯着自已,想到这里,士颂后背就发凉。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这是避祸的办法,一样也是自已求出路的选择。
就像自已和欧氏说的那样,只有自已外放自立了,才能有机会建立自已的班底。
而这个机会,他没有等的太久。
过年期间,士壹从洛阳赶回。
朝廷认可了番禹之乱中士家的功绩,虽然没有明面上同意士燮暂代交州刺史。但是认可了士燮的举荐,让士家兄弟当上了交州各郡的太守,也算是朝廷对交州士家的妥协。
年节的宴席上,士壹说道:“当时在洛阳城内,听说朱儁上书朝廷,说我们士家乃是交州宗贼,想要朝廷派兵讨伐我们。”
士武笑道:“那是,虽然被他赶出家门,可朱符毕竟是他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番禹城,一句为交州土著义士所杀,他是不甘心的。而且朱符的长子下落不明,很可能投奔了朱儁。把交州这边的传闻说给朱儁听,朱儁当然想报仇。”
士壹叹息道:“就连一直收我们钱财的大将军何进,这次居然也不愿意为我们出头。还好当时遇到了高人指点,让我走了内官的门路,皇帝这才下令认,可了大哥对我们的举荐,但是碍于朱儁的情面,朝廷不便任命大哥为交州刺史。”
士?喝了口酒,显得很是烦闷:“朝廷居然如此腐败,地方官吏之任免居然由一群宦官左右。”
士壹轻蔑一笑,说道:“我们还得感谢这些宦官呢。好在有他们,不然我们若真是被朝廷追责,即便是小士颂足智多谋,我士家宗兵,可挡不住前来讨伐的各路诸侯。”
“哪里,当时是三哥冷静分析形势,采纳完善了我的计谋,我们士家,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士颂看士燮的脸色不悦,连忙把功劳推给了士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