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明知道二姑娘这几日紧跟着您就是为了学管家,您怎么还处处带着她?”木槿有些不满,她家姑娘近日来又忙又累,还要教二姑娘管家,这都掌灯时分了,姑娘还还在学着对账本,人都清减了几分,倒是四姑娘比以前好了不少,不但主动帮着姑娘绣些嫁妆之类的,人也沉稳了许多。
“慎言!祖母亲口吩咐,咱们哪有不从的道理,更何况母亲那儿已经够忙乱,这点子事我带着也没什么不好,再说姐妹之间何须计较呢。”
顾安暄垂下眼睛,明亮的烛火映衬着她白皙的脸庞,借着烛火她拨弄着算盘。
顾安琳往祖母面前一跪、一求,劳累的永远是母亲。四婶娘的日子除了求子还剩下些什么?!父亲的连姨娘受了挑唆,又开始作起来,若是自已再不帮着母亲分担,只怕母亲是要被这一大家子的事务累坏了身体。
这段时间来眼见着顾安宁真倒是被祖母调教的好了,性情上改了不少,这样也好,日后自已嫁去了陈家,她也好能帮着母亲,让母亲给她寻个差不多的人家,嫁的好些也算是她自已的造化,至于郑姨娘,本就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提起来的,顾安宁的婚事还捏在母亲手里,她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四叔守着四婶娘一个,四婶娘还是偷着喝那些药,总也不见起色,不如叫祖母给她换个大夫,好好瞧瞧,咱们伯府这样的人家,人丁兴旺才是好的。”
比之顾三太太,顾安暄更不喜欢的是顾四太太,四叔虽然在家中身份不显,可也是伯府正经出身的爷,这么多年只守着四婶娘一个人过日子,就连向来恩爱不疑的二叔也有两个妾室。
四婶娘想要儿子想要的疯魔,偏生又不肯给四叔纳妾,若是能教养好二妹妹、伺候好四叔、做得到家宅安宁,不闹出些事情也就罢了,可偏偏四婶娘这些统统不能做到,见天儿的拜些神佛、吃些乱七八糟的药,四房的庶务弄得乱七八糟,每每连累母亲也要被祖母责怪。
想到这儿,顾安暄拨弄算盘的手停了一下,开口道:“明儿叫门房的潘婆子来见我。”
木槿端着茶水脆生生的应了。
顾安欣自从得知了过几日要去西山猎场玩耍,就一直努力的赶写殷先生不值得功课,又央求着顾二太太准许到时候叫顾安华带着杨慧一块儿去。面对自已宝贝女儿的撒娇,顾二太太只得笑呵呵的说好,只是叫顾安华又请了杨靖到时他们兄妹几个一块儿。
这几日,顾二太太就忙活着给顾安欣、顾安华还有杨慧做夏衫,又因着要去猎场,又给姐妹二人新改了几套骑装。
顾安欣这段日子多思多虑的很,特地叫那送花的给叶南锦送了口信,言之凿凿是怕二皇子或者太子拉拢不成狗急跳墙的要做什么坏事,要他到时候带着王府的侍卫和精通跌打损伤的大夫一块去。她就不信,在永康伯府、承恩伯府以及永怀王府的人眼皮子底下看着还能出什么事儿!
叶南锦收了顾安欣带来的口信,哪有不答应的,不但回了一封信,安慰顾安欣不会出事,还承诺去西山猎场的前一天会亲自带人巡视清场。
这倒是让顾安欣安心许多。
这一日,顾安欣给顾老太太做了新的鞋袜送来,前脚听得顾老太太笑着夸赞她们姐儿几个都是有孝心的,后脚就瞧见常嬷嬷在顾老太太身边耳语了几句,顾老太太的面色就不大好看起来,撵了她们几个去暖阁和甜汤。
“我且问你,如此这般有损阴德的方子究竟是谁给你的?又是谁给了你天大的胆子,竟敢在咱们伯府行此等不堪之事?!”顾老太太怒目圆睁,声色俱厉地开口数落道。那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一道惊雷在空中炸响,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和压迫感。
此刻,顾四太太正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厅内,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她的哭声时断时续,听起来甚是凄惨:“媳……媳妇……媳妇真的不知道呀……若是媳妇知晓,断然不会做出这等蠢事来……”然而,顾老太太根本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要听信她解释的意思。
只见顾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盏都跳了起来,“你不知道?哼!你身边的王四可是什么都招了!他说你服用药物已经长达两年之久,如果不是今日碰巧被秦嬷嬷撞破此事,恐怕我至今仍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呢!”
听到这里,顾四太太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她张了张嘴,想要继续申辩些什么,但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缓过气来,哽咽着说道:“媳妇……媳妇真的毫不知情啊……媳妇只是因为太过思念当年那个早夭的孩子,日日夜夜盼望着能够再有个一儿半女。总是痴痴地想,只要自已再怀上一胎,说不定那个可怜的孩子就能重新投胎转世回到我的腹中,也好成全我们母子一场难得的缘分呐……”说着说着,顾四太太已是泪如雨下,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憔悴和哀伤。
“只是怪媳妇自已听信了那马道婆信誓旦旦地宣称这是能够怀上男胎的法子啊!”
顾四太太则哭得肝肠寸断,其面容之上满是凄楚与哀怨,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
她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媳妇这般作为,无非就是想着要给四老爷、给咱们顾家延续香火,传承血脉罢了呀!”然而,实际上她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此刻承认自已知晓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来路,那么等待她的必将是顾老太太和老爷的严惩不贷。
此时,顾老太太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驳斥道:“哼,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给老四留下后代,为我们伯府增添人丁和喜气?你且看看你说出这番话来,又有哪个人会真的相信呢?也就是老四那个实心眼的家伙,被你几句花言巧语哄骗住了,还因为心中对你存有那么一丝愧疚之情,就这样死心塌地地守护了你整整十年有余。而且,他甚至连一房妾室都不愿意纳,以至于时至今日,他的膝下仅仅只有琳姐儿这么一个女儿而已。”
“这些年下来,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所作所为越来越偏离正道,就连琳姐儿都没能够教育好。原本一个好好的伯府姑娘,却被你养成了这般古怪的脾气。平日里,老是见你对老二媳妇横竖不顺眼,只因她出身商户之家,你便自觉清高无比。哼,你虽是翰林之女,但又能怎样呢?瞧瞧人家老二媳妇,将欣姐儿教导得那般出色懂事!”
“老四媳妇,你就因为一摊不清不楚的血迹,你竟然怨恨起老四来,连着琳姐儿和我也遭了你多年的埋怨!你四房的那些琐事杂务,你是一概不闻不问,全部甩手扔给了你大嫂去处理。你难道就不曾想一想,你大嫂每天要操持那么多事务,该有多么辛苦劳累吗?”
“而你呢,则是一门心思全扑在了生孩子这件事上头。满脑子装着的都是你心心念念的所谓传宗接代大业,仿佛除此之外,世上再无其他重要之事。”
“到了现在,居然还干出如此败坏品德的丑事来!说到底,你究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生个儿子延续香火,还是担心这伯府的荣华富贵将来与你于氏毫无关系?!”
说到这里,顾老太太语气不复之前的嘲讽之意,陡然严厉起来。
顾四太太于氏听到最后,只觉得自已的心脏仿佛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兔子,疯狂地跳动着,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击着胸腔。那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在她耳边回响,犹如雷鸣一般震耳欲聋。与此同时,一股寒意从她的后背涌起,迅速蔓延开来,转眼间便将她的衣衫全部浸湿。
伴随着顾老太太一声高过一声的责问,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剑直直刺向她的心窝,于氏再也支撑不住自已的身体,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颓然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浑身软绵绵的,竟然连半分力气也提不起来。
自从嫁入伯府以来,这还是顾老太太头一回对她发如此之大的火气。以往虽然也曾有过敲打,但与今日相比,那些不过是和风细雨罢了。哪一次也不像今天这般疾言厉色,毫不留情面,甚至可以说是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和颜面。
顾四太太想要开口解释,想要为自已辩解几句,然而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滚而下,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口中不停嗫嚅着:“母亲……母亲您要相信媳妇啊……您一定要信我啊……”那带着哭腔的哀求,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显得那样无助和凄凉。
顾老太太满脸怒容地盯着瘫坐在地上的顾四太太,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厌恶与嫌弃。此刻的顾四太太早已没了平日里的端庄仪态,整个人软塌塌的,犹如一滩烂泥般毫无形象可言。
老太太眉头紧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冷冷说道:“罢了罢了!我都不知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可你哪回能把我的话听进去?你一门心思只想给老四留个后,但凭你如今这副模样又怎能如愿?今日我便作主,给老四纳一房清白人家出身的贵妾进门。”
紧接着,顾老太太语气愈发严厉起来,继续数落着顾四太太:“你整天不是闷头研读那些佛经,就是和一群神神叨叨的道婆混在一起。与其如此无所事事,倒不如从今天起就去清荷庵好好修行一段时间,也好为咱们顾家积点福泽。”
说到此处,顾老太太稍作停顿后接着吩咐道:“至于琳姐儿,这段日子就让她先跟着她大伯母好好学习规矩礼仪。还有琳姐儿的婚事,你以后休要再插手过问,一切皆由我来作主安排。”
言罢,老太太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扭过头去,再也不愿多看顾四太太一眼。
顾四太太于氏睁大了眼睛,听完了顾老太太这一番话,心中绝望更深,她怎么能去清荷庵?!怎么可以去?!老太太怎么可以给四老爷纳妾?!怎么可以?!
她满心的愤懑与不甘,她有什么错?!她到底错哪了?!
顾四太太挣扎着想要为自已再辩解一二,却被常嬷嬷带来的婆子拖了下去。
随着顾四太太哀求的声音远去,顾老太太这才疲惫的开口道:“琳姐儿,出来吧。”
顾安琳眼眶红红的跪在顾老太太面前,哀哀开口道:“庵堂冷僻,还求祖母多多照拂母亲。”说罢她整个人深深拜服下去,一副弱柳扶风之态。
“你不为她求情吗?”顾老太太略带惊诧的开口问道。
“不为,母亲这么多年执念太深,执迷不悟太久了,祖母这样做也有祖母的道理,孙女儿只盼着母亲能早日想明白。”顾安琳斟酌着语句,尽量
“你先退下吧。”
顾老太太目光沉沉的望着顾安琳的背影,半晌对着常嬷嬷开口道:“你瞧着今儿这事儿是谁的手笔?”
常嬷嬷上前给顾老太太按摩起肩颈,开口道:“老奴可猜不准,老太太心里早就有数了。”
“琳姐儿不过是顺水推舟把王四推出来而已,这份手段也不算老大媳妇白教了她。”
“老太太何必多思多虑这样的事儿呢,大姑娘能有这样的手段将来嫁到陆家也不会吃亏。”常嬷嬷的手法愈发轻柔起来。
“罢了,暄姐儿好歹是个有分寸的,至于二丫头,我们再看看。”
顾老太太合上眼,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