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怀王府内,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庭院中的花草散发出阵阵清香。老王妃端坐在精致的太师椅上,脸上挂着笑容,双手轻轻捧着孙儿亲自沏好的香茗。
她微微眯起双眼,细细品味着茶水的醇厚滋味,但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叶南锦那双沾了些许灰泥的靴子上。
“怎么,锦哥儿今儿个如此有童心,竟也跑去山上玩耍啦?”老王妃笑着问道。
叶南锦听闻此言,嘴角扬起回应道:“祖母果然聪慧过人,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您的法眼!今日下午,孙儿奉命带着侍卫前往南山处理一些事务,途中恰好经过了李家庄的后山。”
“哦?李家庄……”老王妃若有所思地念叨着,随即恍然大悟般说道,“那不是顾家老二那个媳妇的陪嫁庄子吗?”
叶南锦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正是呢,祖母真是记性极好。”
然而,老王妃却突然收起了笑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紧盯着叶南锦质问道:“哼,你莫以为祖母老糊涂了就不晓得你心里打的那些小算盘!你母亲说要请媒人前去顾家提亲,你为何还要阻拦?你究竟是怎样打算的?可不能平白无故毁了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的名声!”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老王妃的语气愈发严厉。
“祖母,我哪里舍得!孙儿只是觉得男子当建功立业,虽说现在孙儿领着金吾卫的差事,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可也是担着重大的责任,这个节骨眼上,二皇子不消停,太子爷那又紧盯着不放,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孙儿只想坐稳了这个位置,等到机会,再向圣上求了赐婚,风风光光的将人娶进门,说起来也算是两门荣耀与风光。”
老王妃这才点点头,开口道:“那丫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不要平白无故做出些出格的事儿来。”
叶南锦自是连声应了。
从老王妃的院子出来,叶南锦就听得一声爽朗的声音:“大哥!”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外貌与永怀王有着五六分相似的叶二公子,叶南明。
“二弟,你从书院回来也好些日子了,家里可还住得惯?有什么不好的尽管找母亲。”
叶南锦一甩手中嵌了碧玺粉晶的马鞭,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看向眼前一身月白色湖绸素面直裰的叶南明。
蒋侧妃所生的叶南明,只比叶南锦小了半岁,幼时生的也是聪慧可人,不仅仅是外貌像极了永怀王,就连喜好都与永怀王相同,永怀王早年间对蒋侧妃极为疼爱,连着母亲都要避其锋芒。
永怀王对这个更像自已的儿子心也更偏些,他还记得那一年,他都五岁了,父王还迟迟不肯请封他世子的名头,就是因为他更像母亲赵氏,而仅仅只是因为父王并不喜欢自已的母亲赵氏,他想让自已最心爱的儿子做世子。
永怀王妃赵氏和永怀王因为此事大吵一架,赵氏冷了心,跪在老永怀王的病榻前掉眼泪。
而老王爷和老王妃也不是糊涂的,他们深知自已的儿子犯起混来是什么德行,老永怀王不顾病体,亲自为叶南锦请封了世子,将他接到身边教养,又做主将叶南明送去百里书院读书,无事不得回京,任由蒋侧妃跪在院子里哭喊哑了嗓子,甚至生生跪晕在院子里也不曾松口半分。
老王妃更是将永怀王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将管家权从他母亲手中收回,亲自磋磨了蒋侧妃好一阵子,生生让蒋侧妃不敢再张狂。老王妃又瞧着永怀王行事渐渐稳妥,才又将管家权慢慢放给了永怀王妃,后来祖父去世,自已的好父王接过王府的单子后,就仿佛醒悟了似的,对着母亲又好起来。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母亲的心早就死了。
至于蒋侧妃,她这么多年行事做事,能有今天下的下场也算是她应得的,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
叶南明这人还真当他真一点都不管家中的事情呢,他这个好二弟近日来总是在父王面前露脸,全方位展现着为人子的孝心,时不时地不留痕迹的给蒋侧妃求情不说,还偷着替还活着的蒋家人给蒋侧妃传信。
不过是后院有母亲,他不愿意插手罢了。
叶南明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虚伪的笑容,他轻声说道:“多谢大哥一直惦念着小弟,我知大哥您执掌金吾卫事务繁忙,实在是辛苦了!小弟特意派人从外面寻来了一些品质上乘的好参,权当是对大哥的一点心意,还望大哥千万不要跟我这个做弟弟的见外呀。”
话音刚落,只见叶南明抬手轻轻一挥,便示意身旁的手下赶紧将准备好的东西呈送上来。
此时,叶南锦的眼眸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一般,他的视线先是缓缓地扫过那包裹得精美无比的人参,然后又最终定格在了叶南明那张看似单纯无辜、人畜无害的面庞之上。
紧接着,叶南锦也微微一笑,回应道:“既然如此,那我这个做兄长的可就却之不恭了!说起来,今天这春光正好,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要不这样吧,咱们兄弟二人一同前往樊楼如何?正好我提前在那里预定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听到这话,叶南明的眼神不禁微微一闪,他那张原本白净的脸庞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随后又迅速被喜悦所取代:“哎呀,能有此等好事,那小弟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一切全凭大哥安排便是。”
永康伯府内,顾安琳静静坐在自已床榻上,身边的萍儿给顾安琳揉捏着肩膀,开口安慰道:“姑娘别多想,三姑娘也就是正巧碰上叶世子的,奴婢去打听,那王府的侍卫也说了叶世子去南山办事,途径李家庄的后山罢了。”
顾安琳垂着眼睛,手中捏紧了茶杯,轻轻开口道:“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去把我没绣完的那本《地藏菩萨本愿经》拿来,这几日赶一赶。”
萍儿的脸色变了变,“姑娘?”
“叫你去就去,别告诉母亲就是了。明儿早上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带着那双袜子。”
顾安欣瘫坐在玫瑰圈椅上,瞧着面前四五本的课业,皱着脸,“这也太多了,先生就不能看在我今儿上午差点从山坡上滚下来的份上再少少吗?”
来传话的小丫头板着脸,倒是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回姑娘的话,殷先生临走前都交代了,这些都是姑娘这两日务必要完成的。”
顾安欣苦哈哈的应了,挥了挥手打发了那小丫头出去,提起笔又开始写起来。
畅和园内。
顾大太太坐在炕上上,额头那坠着的红宝石宛如一颗燃烧的火焰,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而迷人的光芒,仿佛将整个庭院都照亮了几分。她微微垂下眸子,目光却带着一抹慈悲之色,静静地落在了跪在自已面前的连姨娘身上。
只见连姨娘哭得如同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梨花,娇柔可怜,令人心生怜悯之情。虽然岁月的痕迹已悄然爬上了她的脸庞,使得她的身段和样貌远远不及洪姨娘那般年轻鲜嫩,但想当年,她也是顾老太太身边最为标志出色的大丫鬟之一。若非如此,顾大老爷又怎会对她青睐有加呢?
此时的连姨娘一边抽泣着,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奴婢深知自已乃是犯下过大错的罪人,若没有太太您的庇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哪能苟活至今啊!即便如今不再受老爷的宠爱,奴婢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只是……每当看到郑姨娘与四姑娘相伴而立时,奴婢这心中便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交杂其中,实在是难以忍受这份不甘呐!所以还望太太您发发善心,再怜惜怜惜奴婢吧……”说着,她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隐隐泛起了红肿之色。
还没等顾大太太做出任何反应,只见林嬷嬷面色一沉,猛地抬脚就朝连姨娘踹了过去。这一脚力气可不小,直接将连姨娘踢倒在地。与此同时,林嬷嬷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太太面前大放厥词?!真以为自已能翻出天去不成?!”
听到林嬷嬷这番喝斥,顾大太太微微皱起眉头,但很快便舒展开来。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林嬷嬷停下动作,说道:“罢了,林嬷嬷,不必如此动怒。”
林嬷嬷闻言,虽然心中仍有不满,但还是依言住了手。
这时,顾大太太目光转向依旧瘫坐在地上的连姨娘,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我之所以留着你的小命,不过是看在当年老爷对你还有那么一丝情分的份儿上。没想到啊,你这人竟这般贪心不足蛇吞象。你想要个孩子,跑到我这里哭诉求饶又有何用?倒不如去好好求求老爷,说不定他心一软,就能遂了你的愿呢。”
说到此处,顾大太太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番连姨娘,接着又道:“珍姨娘和洪姨娘可比你年轻得多,也更易生育。你不如想想别的出路!”
说完,顾大太太身子一侧,慵懒地斜靠在身后的大靠枕上,再也不愿多看连姨娘一眼。随后,她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连姨娘赶紧退下。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原本一直抽泣不止的连姨娘此时却突然止住了哭声。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朝着顾大太太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口中感激涕零地道:“奴婢多谢太太恩典。”
出了畅和园,连姨娘重重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只觉得被林嬷嬷踹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可她此刻又觉得这春日里的夕阳从来没这么美过,再看去,珍姨娘瘦弱的身子立在风口里,正等着她。
二皇子府。
“父皇怕是早就疑心我了,今儿都第多少日了,我还被禁足在这里!”
二皇子十分烦躁,伸手就摔了一个茶杯,“三弟这个太子做的真是逍遥,自导自演了一场中毒的戏码,既得了父皇的怜惜与信重,又让我们的人没了大半!”
身边的幕僚适时换上新的茶水,“说到底还是永康伯府不识抬举,非要一头搅和进去,春闱一事也是,若是事情顺利,借着春闱咱们的人也能好按插进去,可偏生永怀王府好端端的还和永康伯府搅在一起坏了主子的事儿,连带着永宁府和西北的生意一处也都丢了。”
二皇子听到这里神情更加阴鸷,“去叫岳安鹿过来见我!”
太子殿下近来着实称不上春风得意。那几位阁老以及顾老太爷行事极为圆滑世故、滴水不漏,致使太子一方虽有心安插人手填补空缺,但短时间内却难以达成所愿。不过好在圣上把西北的生意交予了太子打理。
向来对银钱极度渴求、此时手里又缺银子的太子,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声称自已中毒之后身体虚弱?只见他迫不及待地领着身旁的几位幕僚,埋头仔细盘算着西北的账目明细。
“太子爷,此事万万不可过于急切呀。”其中一名幕僚忧心忡忡地劝说道。
“哼!这还用你来提醒本宫吗?”太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位幕僚,心中却是烦闷不堪。
“若是能够将永宁府的生意也牢牢掌控在手中,那该有多好!可偏偏那永怀王不知抽什么风,本宫屡次向他示意,他却跟个榆木疙瘩似的,根本领会不了本宫的意思。更可恶的是,他居然让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掌管了金吾卫!”想到此处,太子不由得又是一阵气恼与焦躁。
“太子爷不如试着拉拢承恩伯和永康伯呢?”周先生提议道。
“永康伯?那就是个老狐狸,我看永怀王就是得了他的指点才这么难缠!若不然就永怀王那个脑子,永宁一带早就应该在本宫手里,怪也怪在他又有个出色的好儿子!”
周先生点了点头又劝道:“太子爷,恕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话,圣上正值春秋鼎盛之年,这些个人不敢投靠太子爷也是情有可原,也是这样太子爷您的姿态越是要做的足才好。”
太子喝了一口有些冷掉的茶水,心头的燥意被抚平了不少,开口道:“自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