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太太的病在大老爷狠狠发落了洪姨娘之后没多久就好了,这一日清早,顾大太太带着顾安暄一同前往顾老太太的院子给顾老太太请安,出乎意料的是,郑姨娘也低眉顺眼的跟在二位主子身后。
顾安欣来的早些,见着进门的是顾大太太忙起身见礼,顾大太太虽说是好了,可面色依旧不太好看,嘴唇也是苍白的。但是大伯母这病再不好,怕是大伯父的后院就要再起事。
等着顾大太太身后的郑姨娘露出来时,顾安欣还有些意外,她以为这位郑姨娘一直在被大伯母罚着,怎么的今日到时跟着大伯母来了祖母这里?
顾三太太和顾四太太看见郑姨娘跟着顾大太太进门都是一脸看戏的模样。顾安琳打从顾安欣来了就一直拉着顾安欣说话,一副亲亲密密的姐妹样子,就连顾四太太于氏也夸了顾安欣几句。
期间连着杨慧几次说话都被顾安琳打岔过去,几次下来顾安欣有些都有些不耐烦搭理顾安琳,也不知道二姐是吃错什么药了。
往日里,顾安琳都是跟顾安暄的关系更好些,今日倒是一反常态起来。
瞧见顾安暄进来,顾安欣立刻不着痕迹的脱开顾安琳拉住自已的手,端起茶杯,与顾安暄闲话,杨慧跟着坐在顾安欣身边,一直观察着自已表妹的神色,知道她这是不耐烦与顾安琳说话了,心里不禁一笑。扭过头与顾安琳搭话,二人讨论起荷包的花样子来。
“大嫂今日来的晚些了,不过老太太还没梳洗完,也不算晚,大嫂的病可是有起色了?”顾四太太率先与顾大太太搭话。
不等顾大太太回,顾三太太立刻接过话茬,开口道:“我倒是瞧着大嫂面色红润了许多,比我上次去看大嫂时好多了。”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眼睛却盯着顾大太太身后的郑姨娘。
“两位弟妹挂念了,原本也不是什么病,调养一段时日也就好了,亏得暄姐儿和郑姨娘日夜伺候,连着老爷和钰哥儿当差也时时惦念,我这个做母亲的倒是享了几日清福。”
顾大太太说话还是很会戳人痛脚的,顾三太太没了丈夫,只有一个幼子;顾四太太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顾三太太李氏,本是顾大太太娘家的表姐。想当初,顾大太太出于一番好意,邀请她前来府上做客。谁曾料到,这李氏瞧见顾三老爷,春心萌动,打起了顾家三老爷的主意。
在这深宅大院之中,李氏不知廉耻地与顾三老爷私相授受,做出如此有违礼教之事。更为不巧的是,他们的丑事竟被前来做客的宋家长辈撞了个正着!一时间,整个顾家上下都为之震惊。
当时,顾老太太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对着顾大太太大发雷霆。要知道,顾老太太一直以来都是极为看重家族名声的,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让她如何能不气恼?更何况,那时的顾三老爷已然在议亲了,顾老太爷和顾老太太早已相中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嫡次女,只等着两家商议定亲事宜。
然而,因为李氏这档子事一出,一切都变得混乱不堪。顾老太太心中既有对儿子行为不检点、不争气的愤恨,又对顾大太太没能看管好李氏而感到恼怒万分,差一点就要褫夺顾大太太管理家事的权力了。
但事已至此,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因为这个一直都是顾大太太看着顾三太太不顺眼,后来新婚不久的顾三老爷和顾大老爷领了圣上的旨意,一同去山西考察煤矿,结果二人在矿洞内时发生了矿难,顾大老爷死里逃生侥幸活着,顾三老爷运气不好,被埋在底下没了性命。
顾三太太李氏便一直认为是顾大老爷为了活命不顾兄弟的性命,又因为当初顾三老爷的官职是顾大太太劝了顾大老爷给他活动的,便也连带着怨恨气顾大太太,两房人因此一直都很不对付。
这也是为什么当顾大太太犯错时,顾老太太会将顾三太太抬出来的原因。
顾老太太在常嬷嬷的陪伴下从内室出来,顾大太太等人立刻站起身来给顾老太太请安。
顾老太太眼风一扫就看到了站在顾大太太身后,一副丫鬟做派,却又看起来镇定自若的郑姨娘。
待众人都坐下,顾老太太开口道:“老大媳妇,可是身子好些了?怎么瞧着你还是病殃殃的。”
“多谢母亲关心,媳妇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说这府里事务总不能总是让二弟妹和三弟妹操劳,媳妇儿心里也过意不去,再说媳妇儿这病本就不是什么大病。”
顾老太太点点头,坐在一旁的顾三太太脸色却是有些不大好看,顾二太太倒是无所谓,相比管家操劳,她更喜欢和自已女儿、侄女闲话家常,做做女红,伺候好顾二老爷。
顾大太太很会说话,三言两语的就将顾三太太手里的管家权又收拢回去。
“媳妇今日来,还想有一件求母亲,宁姐儿那孩子犯了错,我这个做母亲的难辞其咎,可这么久不见,倒也是真的想那孩子,今儿媳妇特意带了郑姨娘来母亲这里,就想着,待会儿早膳的时候能让媳妇和郑姨娘瞧瞧宁姐儿。”顾大太太说着,仿佛还不好意思起来。
郑姨娘听了顾大太太的话,嘴里直发苦,怕是老太太要以为是她撺掇的大老爷让大太太带她过来的。
可她没办法,她是真的想她的宁姐儿!
既然老太太这里留不下宁姐儿,那还不如趁这个机会跟着老太太求求情将宁姐儿放出来,好歹宁姐儿住在大姑娘院子里,她还能时不时去看一眼。
顾老太太轻哼一声,开口道:“怎么,宁姐儿在我这儿你们还不放心?!”
“那可不是,就是想宁姐儿了。”
“罢了,待会儿用膳甘草你叫宁姐儿到前厅来用,我倒是瞧着慧丫头脸色可比刚来时好了不少,在这儿可还住得惯?”顾老太太不耐烦与顾大太太说这样的事,她是老了,可她又不糊涂,正打量着自已不知道老大房里那点破事呢。
杨慧笑意吟吟:“多谢老祖宗挂念,我在老太太您这儿吃得香、睡得也香!姑母和表妹都很照顾我,前儿我们还一块儿商量,要给老太太您做画像,又怕扰了您的清净,我和瑶瑶可是纠结了好几天。”
顾老太太哈哈一笑:“那有什么难的,每日里你们来祖母这里坐上两个时辰,陪着祖母说说话,你们一天画点、一天画点的,不就完了!”
“祖母这是变着法儿的要我们陪她说话!”顾安欣嘻嘻笑道。
“怎么,嫌弃祖母人老话多?”
“怎么会,能陪您说说话,再学学做人的道理,要是日后也能把日子过成老太太这样,就是我们做小辈最大的福气。”杨慧笑眯眯地奉承道
顾老太太心里欢喜,这丫头忒会说话。
只见那顾安琳静静地坐在一旁,美眸凝视着正与顾安欣、杨慧谈笑风生的顾老太太,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涩。她默默地攥紧了手中那块精致的帕子,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和委屈都揉进这小小的布料之中。
顾老太太被顾安欣和杨慧两人一唱一和地逗得开怀大笑,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
而这场景对于顾安琳来说,却如同一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
她知道,自已虽是顾家的孙女,但终究比不上嫡亲的顾安欣那般受宠。即便是庶出的顾安宁,祖母也愿意将其拘在院子里教导规矩,可对她顾安琳呢,她有什么呢?
然而,顾安琳并未让这些情绪表露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轻声唤道:“祖母。”声音清脆悦耳。
“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了,孙女儿特意给您亲手做了一双鞋子,不知您是否喜欢?”说罢,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丫鬟萍儿,示意其将鞋子呈给常嬷嬷。
那常嬷嬷接过萍儿递来的鞋子,小心翼翼地捧到顾老太太面前。顾老太太停下笑声,目光落在那双鞋子上。
顾老太太接过常嬷嬷手中的锦鞋,只见那鞋子做工精细,针脚细密均匀,鞋面绣着精美的花纹,一看便知花费了不少心思。笑道:“你们瞧瞧,还是琳姐儿想着我这个老婆子天暖了要换鞋穿,给我做了双鞋,你们这些丫头媳妇的,倒也没人想着!”
一时间屋子里顾大太太等人都笑着讨饶,其实顾老太太哪里会缺鞋穿,光几个媳妇儿给老太太送的鞋子,一天换一双的穿也穿不过来,更别说顾安暄几个孙女、顾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做的了。
顾安琳听得顾老太太这话,一时间心里舒服不少,脸上的笑更甜美了些。
一行人陪着顾老太太用了早膳,顾安宁也在甘草的带领下在前厅和大家一起用膳。
郑姨娘站在顾大太太身后伺候顾大太太用膳,瞧着顾安宁瘦了许多,心疼的不行,可她不敢说话,也不敢求情,眼见着顾老太太不松口,她这样的身份,是不敢在顾老太太面前造次的。
还是顾大太太率先打破沉默,缓缓开口说道:“宁姐儿如今瞧着倒是懂事了不少呢,想来是经历了些事情后长大了。只是这也怪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说罢,她轻轻叹了口气,满脸愁容地摇了摇头。
此时,坐在主位上的顾老太太突然将手中的筷子重重一撂,开口训斥道:“你若是做得好,又怎会任由一个姨娘一直养着小四?看看现在把好好一个孩子的性子都给养歪了!”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的郑姨娘浑身一颤,如同被雷击中一般,瞬间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滑落,后背更是在刹那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浸湿了衣衫。她低垂着头,双手紧紧绞着帕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而顾大太太则是一脸愧疚之色,忙不迭地应声道:“都是儿媳的错,儿媳当时只想着宁姐儿年纪尚小,孩子心性重,定然离不开生母的照顾。再加上老爷也在旁劝说于我,我便心软下来,未能将宁姐儿抱到自已跟前亲自教养。”
“当日多亏母亲提点,才日后儿媳定会加倍用心,好好教导几个孩子,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说着,顾大太太面色惶恐。
顾安宁捏紧了手中的筷子,指节都有些微微泛白,绿柳胆战心惊的站在她身后,生怕这位祖宗忍不住。
顾安暄有些甜腻的声音传来:“祖母,说起来也是怪我,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能带好四妹妹,可如今我瞧着四妹妹举止、言行大有长进,可见是真的改了。”
“正是呢,若母亲不生小四的气了,不如就放了四丫头出来,跟着她姐姐总是没错的,媳妇儿日后定会更加上心。”
顾老太太斜了一眼笑眯眯的顾大太太,开口道:“你们倒是母女情深、姐妹情深了,倒是显得我这个做祖母的不近人情似的,罢了,四丫头今儿就跟着你母亲回去,日后谨守规矩,少犯些错,多和你大姐姐、二姐姐学学。”
顾安宁的心紧紧揪着,听到顾老太太亲口说放她回去,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起身行礼拜谢,又言自已日后定会守好规矩,做好伯府的闺女儿。
郑姨娘的心听到顾老太太这样说,也落回肚子里了。
“让娘看看,怎么瘦了这样多,手也这样冰凉。”陶珊院内,郑姨娘拉着顾安宁的手,心疼不已。
“姨娘,你说错了,你不是我娘,你是我姨娘。”顾安宁一面说一面落下泪来,郑姨娘愣愣的,似乎不敢相信顾安宁说出这一番话来。
顾安宁抬手擦了擦泪,“姨娘,我是你生的,就是庶女,无论如何都和大姐姐她们比不得的,我还住在大姐姐的院子里,我只能比以前更加努力的讨好大太太,做个乖巧孝顺的女儿,大姐姐怎么也不会真心为我好的。我是伯府出来的,我怎么也不能给伯府丢人。”
顾安宁颠三倒四的说着,郑姨娘却是渐渐听明白了顾安宁话语间的意思这次被顾老太太禁足,是大姑娘怂恿自已女儿的,但是老太太顾念着顾安宁也是伯府的女孩,怕是在禁足期间指点了女儿。
郑姨娘也落下泪来,心疼的搂住顾安宁。
连姨娘听着隔壁隐隐的哭声,心下畅快,抬眼看向坐在她面前的珍姨娘。
“你可知我和郑姨娘之间的恩怨?”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的,洪姨娘系错了老爷的荷包,老爷的私章不见了,还是在洪姨娘的针线笸箩里找到的,耽误了老爷的差事,老爷自然是要对大太太发火的。”
“郑姨娘,哼,她能做此事也是为了四姑娘,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珍姨娘没说话,抬眼看向连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