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曾察觉,此刻那画舫三层楼上的一扇窗户,湘妃竹帘正被悄然卷起,在那窗帘后,是魏云瑶与沈墨韵,她们正静静地注视着陈卓达。
瑶光这段时间一直在深入调查陈卓达,历经一番努力,终于将陈卓达这十七年的过往查了个水落石出。
正因如此,昨晚魏云瑶与沈墨韵再次乘坐画舫,来到了这翡月湖畔。
“殿下,已经查清楚了,他就是土生土长的建安府郑安县人,而在他人生的前十七年,确实是一个乞丐。”
“但在约摸一个月前,他的性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仅成功铲除了当地的黑手帮,还在建安诗会上大放异彩,但他随后竟被千仞山上的山贼掳走。”
“可令人感到十分诧异的是,仅仅两天后,他不仅毫发无损地重新出现,而且那些曾经盘踞在千仞山上的山贼也仿佛人间蒸发,一个都不见了。”
“而最近几日,他一直栖身在那个小巷子里,而他通过卖诗赚得的银两,似乎全部投入到了他所谓的酿酒中,购置了大量酿酒所需的器具。”
沈墨韵对陈卓达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甚至拜托了她的大哥,建安府的游击参将沈之平,对陈卓达的过往进行了详尽的探查。
毕竟,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中总藏着些细腻的小心思。
“或许他是突然间突然开窍……在经历了巨大的触动后,决定洗心革面,从而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魏云瑶陷入了沉思,作为庆国的大公主,同时也是寒烟阁的掌管者,尽管她与沈墨韵年纪相仿,但显然更加沉稳理智。
“我已经安排人将那两首诗词送往京都进行核查。此事不可急躁,即便那两首诗词真的是他所写,也需要进一步验证……比如他其他的十几首诗词,若能亲眼目睹他创作诗词的过程,那就更加完美了!”
“他不是打算酿酒吗?等他酿完酒后,我们去他的小院拜访一下,或许能有所斩获。”
“我说……徐国公带着他的孙子这两天即将抵达,而李国公府上的李时节少爷也留在了建安府……”
魏云瑶转头望向沈墨韵,“看来这两家都是冲着你来的,我觉得你在他们之中挑选一个夫婿其实更为妥当。”
沈墨韵那双细长的柳眉轻轻一挑,粉嫩的脖颈微微扬起,“联姻真的有意思吗?”
“或许他们认为这样对双方都有益处,但我并不这么看。”
“我在京都时,祖母就曾告诫过我,成亲最重要的是能找到一个能一辈子对自已好且充满趣味的人!”
“徐家那小子只是个粗犷的武夫,李时节又太过拘谨呆板,都很无趣!”
“那他就有趣了?”
魏云瑶再次望向窗外,却突然一愣,喃喃自语道:“章老先生怎么突然到去观澜亭了?”
章南毅矗立于观澜亭外,双手负于背后,饶有兴趣地凝视着亭中发呆的陈卓达。
身着一袭素衣的钟听雨,肩背书箱,立于他身后,对于恩师大清早便来到翡月湖畔的举动满心疑惑。
自那场招亲大会上,他目睹了那首《离思》,并得知此诗乃陈卓达所作后,
前日,他便携钟听雨前往陈卓达所居的小巷,在那东头的大榕树下驻足片刻。
彼时,陈卓达正在院中向匠人们讲解着什么,全然未察觉到外面的老者与少年,章南毅也并未惊扰陈卓达,只是静静地望着那敞开的小院。
苏沐心同样不解老师此行目的,随后二人便前往白鹿书院。
今日早晨的这次邂逅,实非章南毅刻意为之,他不过是心血来潮,故地重游,与陈卓达的相遇纯属巧合。
过了良久。
“哈哈,陈老弟,何故在此愣神呢?”章南毅哈哈大笑走向陈卓达。
陈卓达一见是自已的老哥章南毅,急忙走出观澜亭,惊喜地笑道。
“出门时闻听枝头喜鹊欢唱,还道是今日能遇喜事,不料在此遇见章老哥,想来是那喜鹊预示着我们老友重逢啊!”
“哈哈哈,陈老弟,你这口才可真是舌灿莲花啊。”
言罢,他轻捋长髯,笑道:“诗会后京城突传急讯,我匆忙赶往京城,而你却被山贼掳去,令我担忧不已,幸得你平安归来。”
“而后在京城逗留两日,便又因事返回建安府,欲故地重游,于是来到此地,贤弟若无他事,我们不妨去观澜亭中小憩片刻?”
章南毅在前引路,陈卓达紧随其后,而被陈卓达忽略的钟听雨则跟在最后,三人依次步入观澜亭,章南毅与陈卓达相对而坐,钟听雨则规矩地站在章南毅身后。
陈卓达误以为他是章南毅的随从,因他年轻且身着白衣,还背负着一口书箱。
“那日翡月湖上沈府大小姐举办的招亲大会,建安府的才子几乎悉数到场,你为何缺席?”
章南毅开门见山,提出了这个问题。
“老弟我恰好有要事在身,想酿造一些自已喜爱的酒,等酒酿成之时,定要邀请章老哥在这翡月湖畔饮酒赋诗。”
“哦……”章南毅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又问道:“那你可知那场招亲的最终结果?”
“说来老哥可能不信,我这几日颇为忙碌,还真未曾关注此事,若老哥知晓,还望告知一二。”
章南毅轻捋长髯,眉飞色舞地讲述道:“那场招亲颇为有趣,涌现出许多佳作,其中有一首名为《离思》的诗,你可曾听闻?”
陈卓达心中一怔,暗想那俊朗公子还真将诗呈了上去,不知他最终是否夺魁。
他心生好奇,笑道:“哈哈,我还未曾有幸听闻。”
章南毅瞥了眼陈卓达,心中暗道:装吧,你小子装得还挺像!
他吟诵起那首诗来,陈卓达的脸上依旧波澜不兴。
“你觉得此诗如何?”
“啊……也就那样吧。”
他出于本能地表现出一丝谦虚,却未曾料到,这番话在毫不知情的钟听雨听来,却显得颇为刺耳。
什么叫“也就那样”?
这可是连恩师都赞不绝口的佳作啊!
这小子未免也太不知深浅了!
于是,钟听雨开口了,言语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讥讽:“这么说来,你还能创作出比这更出色的诗词?”
“嗯?”陈卓达微微一愣。
“听雨!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章南毅呵斥道。
“可是老师,他分明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嘛!”钟听雨辩解道。
章南毅内心虽然也有再品鉴陈卓达创作诗词的渴望,然而,当他目睹自已的弟子竟然冲撞了自已的老弟时,一股怒气不由得涌上心头。
“还敢顶嘴?你懂什么!还不快道歉!”章南毅语气严厉。
钟听雨还想再次反驳,但听闻老师的话,只能言不由衷的致歉。
“弟子愚昧,冒犯了这位陈小先生,请先生原谅。”